当年的上海已有“无宁不成市”之说,即在上海做生意的宁波人已有相当数量,侧耳便能听到宁波话,而非常想吃具有家乡风味的食品,三阳南货店便顺应这种需求,主要经营宁、绍地区和浙江一带的土特产。三阳盛店铺里面的宁波口味苔条(苔菜)花样繁多,据宁波人介绍,苔菜为辅料的糕点,色香味更为独特,有苔生片、苔条巧果、苔条千层酥、苔条月饼、苔条油赞子(咸麻花)等二十余种,可与苏式、广式、潮式等名特糕点相媲美,还有传统的宁式苔条月饼。是的,这我倒是注意到了,不管是南京路步行街上的三阳南货店还是淮海中路上的三阳盛,8.5元一只的苔菜月饼卖得很火。最新发现,上海人未必统统讲究小螺丝里头做道场,带鱼落在上海人手里,不变大都不行,带鱼的身体被切成段子后压扁了,成为宽身大二的造型,它们被腌制的同时似乎再加一层“胭脂色”,那种令人费解的橘红颗粒妆,原来是个虾籽。
九
南京西路地铁站下就是“太古汇”,这次来上海住在国际饭店一侧的24K人民广场店,周边老字号美食店很少,用餐多选择在地下美食广场。坐在我对面的上海女人,年纪比我大一点,面孔瘦削,鼻子头尖尖,睫毛膏上过的,一方小丝巾系在脖子上,挡住了颈纹,这是一位有心爱美的女人,似乎才烫的卷发,额头上用黑色牛皮筋抓起一个小辫子,有点俏皮味道。她和我一样点了南瓜汤,我又点了一个牛肉粉丝锅仔,她点了一份芦笋猪肉水饺。一口南瓜浓汤滑下喉管,她说:“上海人喜欢吃南瓜的,养生去脂,自己不想做的时候,就来店里点一份。”南瓜汤很浓稠,金红色,有点烫嘴。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我问她:“上海人现在的早餐都吃什么?”她说:“大饼油条多呀,还有就是一碗粥和酱菜、豆腐乳。”我们一起安安静静等待南瓜浓汤凉下去,她问我:“‘四大金刚’听说过伐?大饼、油条、粢饭、豆浆就是上海人早点的‘四大金刚’。”我告诉她:“南京现在很少吃到油条了。曾经在江浦吃到过大饼包油条。”她来了神气:“大饼包油条,上海人叫一副,大饼配上油条才算得上是一副标配。把热腾腾的油条对折夹到大饼当中,再对折一次,讲究把酥脆的那一面朝里,否则的话屑咧嗦落掉一身,再来一碗加过白砂糖的豆浆,豆浆的豆子好,浓稠的不比牛奶营养差。”我问她:“这么多年下来吃不腻?”她的眼角一挑,说:“上海大饼很香的,用老酵面将面团捂上十几小时才揉面团。甜大饼嘛,就是白砂糖加一点面粉做馅儿的,防止咬破后糖液滋出来烫了嘴巴,外壳裹着白芝麻。咸大饼搭配葱花,抹菜油那种,烘熟后的咸大饼两头翘起来,像只瓦片。”埋头喝着南瓜汤,好满足的感觉。她突然冒出来一句:“上海人吃油条还有一种吃法,就是蘸着酱油吃,也可以配咖啡。”“遇见”,多么曼妙的词汇,太古汇的遇见,给我喜欢上海多了一个理由。
十
“汰汰头”,勿“打打头”。关于“打打头”,还是我最初从侯宝林先生相声里听到的沪语。曾几何时,上海一位姓周的独角戏演员拿咖啡和大蒜,挤兑北京相声演员姓郭的,结果几年下来,小葱就咖啡的周先生早已消失不见,而蒜瓣儿就咖啡的郭先生,依然笑傲江湖。一代天骄,终为过客。人类相比较一茬一茬的麦子和韭菜本无区别,只是多了驱动地球前行的思想和能力,人类改变了自己,也改变着世界,人类是勇士,也是醉倒于化妆棉上的可怜虫。
每当太阳升起或者落下,城市的田野都会诞生不一样的日脚。雕塑般钢筋水泥的古老建筑,还有一条条繁华深处隐士吟诗作画的弄堂和马路。这里有武康路的前世今生,也有洒落几多风云碎片的大胜胡同;这里有石库门的另类表情,也有艺术与生活联姻的田子坊;这里有宛若欧洲小镇的武定西路,也有风花雪夜曾与霜冷雨寒相伴的路。这里有修复过不再硌脚的弹硌路优雅,也有一缕蚀骨的风情;这里有老上海的暗香疏影,也有满地落英熏人醉的长乐;这里有庭院深深几许花开的声音,也有余韵犹存待追忆的左岸气息;这里有恬淡如菊的外滩源,也有黑暗和光明史诗色彩和交替。
一位诗人说:“当我看到鸽子,就会流泪,在人与人构成的森林里,我总是采撷那些,色彩绚烂、光怪陆离的蘑菇,仅仅因为它们是有毒的,我徒劳地搓一搓手,迎接日趋衰老的夕阳,它简朴得如一滴清水,凋零,流逝,却拥有寂静。”透过诗人的视角,我游走于魔都的峡谷之中,认识不一样的城堡、太阳、月亮、星星、古银杏、花草和鸽子,还有不一样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