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旅在陇海铁路的阻击战中歼灭了国民党七十四师的宝贝钻隙部队。这一仗打得如此干净、彻底、迅速,使国民党的追击部队大为震惊,更让华东野战军安稳地退入了山东。五旅光彩体面地退到了枣庄附近,摆出横刀立马的态势,等着国民党的部队。
这时,蒋介石把对各个解放区的全面进攻作战方针作了调整,改为对山东和延安的重点进攻。在山东,他调集了近百万大军,沿津浦铁路兖州南下,在徐州北面转了个大弯,背靠陇海铁路向东延伸,把他的军师团部队像排地瓜一样,一个挨一个排出了一个大弯形阵地,准备把华东野战军赶出山东,赶过黄河北岸去。华东野战军在敌人这个大弯弓里,数量上居劣势,只能想办法来打这张弯弓面了。可是这张弯弓面并不好打,敌人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新五军七十四师、二十五师、八十三师……作为核心部队摆在弓面上,而把那些二流部队摆在这些骨干部队的两侧。这是美国顾问团亮出来的一张大牌,起了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硬核桃与烂葡萄战术。那些主力部队就是硬核桃,那些二流部队便是烂葡萄。这个战术的中心是让你对硬核桃啃不动,对那烂葡萄又吃不了。国民党那些将军只好扛着这个稀奇古怪的臭名,在美国人眼里成了硬核桃、烂葡萄,成了一堆食物。
陈毅、粟裕想要打断敌人这张弯弓,但几次搞中间突破都不成功。于是,他们命令二、六、七三个纵队靠陇海铁路插到海州附近,再向南越过陇海铁路,从敌人背后杀过来。想趁敌人在分兵追击我三个纵队的时候,趁机吃个饱。
黎青随五旅出击,从鲁南中心绕到陇海铁路的东边白塔埠,每天晚上都是急行军,从天黑到天亮都是一百多华里,真让小兵的脚板踏踏踏,都快踏断了。到第四天晚上,部队快要越过陇海铁路时,突然又接到陈毅、粟裕的一个紧急电报,大部队转过身来,又是每天晚上一百多华里的急行军,退回了鲁南中心区。部队驻扎后,才知道这次出击遇到了大危险。国民党有一支大部队挡在陇海铁路上,另外派出几路大军从我们部队的背后抄袭过来,想把我们向华中出击的三个纵队挤压在白塔埠附近一口吃掉。敌人的硬核桃和烂葡萄战术没有成功。我们这支出击部队在鲁南中心区里安不下心,没过几天,部队又悄悄地向津浦铁路西边杀去。在临沂通济南的大公路上,在青驼寺附近,吃掉了国民党八十三师的天下第一团。天下第一团是国民党将军们吹出的一个肥皂泡,这个肥皂泡是很有点来历的。
在抗日战争中后期,日军从滇缅铁路北进,当时由联合国军司令员史迪威将军决定:从英国、印度和中国的部队中各抽出一个团来组成一个师,在滇缅路上跟日军作战。三个国家组成的这支部队,以中国的这个团打得最出色,得到了史迪威将军和缅甸、英国的军事首长夸奖。于是,国民党的将军们得意忘形,将这个团叫做天下第一团。回国后,这个团由国民党八十三师师长指挥。天下第一团进入青驼寺北上,进到爱玉湖地区。华东野战军二十五军的出击部队突然出现在青驼寺,于是,爱玉湖地区的天下第一团变成了一支孤军。这个天下第一团被华东野战军四面包围起来。天下第一团团长一看情况不妙,就向青驼寺师部方向突围。他的部队刚刚离开爱玉湖,还没有望见青驼寺,便被隐蔽在公路两侧的五旅一口吃了个干净。这个团的装备确实精良,步枪、机枪、小炮和通信工具都是清一色的美国造,还有两部火焰喷射器。新华社在报道中称这两部火焰喷射器是解放军第一次缴获的新式武器。
华东野战军在青驼寺出击获胜后,国民党那个弯弓形阵地却毫无变化。好比你挥动锄头,在泰山上挖下一块大石头,那泰山就是岿然不动。无奈,出击部队回到鲁南中心区里待机而动。
机会果然来了。驻扎在济南附近的李仙洲指挥两个军由渤海地区直插莱芜,想从解放军的背后插上一刀,配合弯弓形上的部队给解放军部队一个重创。陈毅、粟裕命令几个纵队贴近弯弓形阵地上的敌军,大修工事,搬运粮弹,俨然一副同敌人硬打硬拼的样子,暗地里却抽出六个纵队悄悄北上,要把李仙洲指挥的两个军吃掉。李仙洲指挥的部队里有支广西军,军长叫韩练成,早年就加入了共产党,是个爱国将军,他对蒋介石的这一套从心里很是反对。他被蒋介石派到广西军去“掺沙子”,韩练成却同共产党暗地里保持联系。他把国民党军在鲁南的作战计划,通过地下渠道悄悄送给了陈毅。陈毅得到这个情报,便来了个虚南实北的大计,把作战阵地由鲁南指向鲁中。
鲁中地区净是大山,山势高耸,层峦叠嶂,没有铁路、公路,只有沟沟坎坎、弯弯曲曲的小路,十几万人马进入这个山区,便把整个山沟塞满了人。山区里人少,小草屋没几间。于是战士们唱出一首歌谣:“走路钻山的空子,行军钻兄弟部队的空子,睡觉人叠人。”那个乱劲就别提了,乱阵里每个人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个目标:只想早点赶到莱芜去,把国民党军吃掉。
快到莱芜时,却突然有了个大变化。济南的王耀武看形势太危险,便命令李仙洲把部队撤出鲁中。这件事让陈毅、粟裕大吃一惊,跺起脚来骂娘、叹气,眼看鲁南一大块地方,国民党军不放一枪就侵占去了。好大一个山东,华东野战军却没有立足的地方。
这件事被国民党参谋总长陈诚知道了,对王耀武大骂一通,命令李仙洲带领部队重回莱芜,对华东野战军进行夹击。韩练成又把这个情报秘密告诉了陈毅,笑容重新回到了陈毅的脸上。他立刻命令粟裕从莱芜城到吐丝口,埋伏下八个纵队,等着李仙洲把脑袋伸进来。
李仙洲带着部队一到莱芜便发觉形势不妙,决定天明后部队立即撤出莱芜城,向北通过吐丝口返回原驻地。
但李仙洲这个计划遭到了广西军韩练成的反对,因为韩练成的一个师已经同我军发生了接触,没有一天的时间是撤不出来的。李仙洲明白,如果只顾自己带着部队逃出了我军的虎口,而让这个广西军被共产党吃掉,蒋介石查问起来,他的脑袋不保。他也是个处事稳重的人,白把一个师丢掉,他干不出来。这样他便把部队撤出莱芜的计划推迟了一天。这一天时间,对陈毅、粟裕来说太宝贵了,他们把作战部署缜密调整了一番,各方面都准备妥帖了。
李仙洲把莱芜附近的八万人马摆出了一个长蛇阵,顺着大公路向吐丝口延伸过去。李仙洲的部队还没走近吐丝口,便遭到华中野战军第六纵队的迎面阻击。李仙洲想让部队退回莱芜城,依靠城墙固守等待救兵,莱芜城却早已闭得紧紧的。叶飞的一纵队和成钧的七纵队向莱芜城外杀去,两军在莱芜城下展开了一场激战。这时,从莱芜城到吐丝口五十华里的山洼里,人如潮涌,杀声震天,只几个小时,李仙洲的部队便土崩瓦解了。
在这场战斗中,黎青有个小故事。
前一天下午,他和团长杨世忠带着十五团来到莱芜城的西面住下,准备第二天参加出击。
夜半时分,守莱芜城的一纵队司令员叶飞,派参谋来到十五团团部说:“叶飞司令员有事找团部的主要负责人去谈话。”杨世忠因为连日行军,太累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黎青觉得不能这样对待友邻部队司令员叶飞,便自己随参谋到了叶飞的指挥所。他一进门,便听到一纵队副司令员张翼翔大喊一声:“啊!黎青,你来了,好。”随即把黎青介绍给叶飞:“他叫黎青,是十五团的政委。”叶飞一边同黎青握手,一边问:“你的一个团是不是都到了?”黎青回答:“全到了。”叶飞又问:“你们纵队现在在什么地方?”黎青指着地图说:“就在这里,都在行动中。”“你们纵队今晚预定在什么地方宿营?”叶飞问。黎青把位置指点了一下。叶飞说:“好,现在你这个团暂时由我来指挥,我手里的兵都撒出去了,我以你这个团当我的预备队,明天天一亮,敌人要同我们争夺城东边的玉皇顶,这是一场重要战役。玉皇顶要是被敌人夺去了,我们必然失去战场的主动权。”黎青迟疑了一下,心里一肚子的话却不好说出口。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识大体、顾大局,不能打自己的小算盘,便满口答应了叶飞:“我们十五团坚决服从首长的命令,明天请首长跟我们纵队司令员说明一声就行。”叶飞说:“太好了,谢谢!”叶飞问张翼翔:“怎么样?”张翼翔说:“这是个主力团,你可以放心用。”叶飞说:“那好,你先派一个营到玉皇顶半腰上隐蔽起来,让一个连到山顶去协助,我的部队加强守备,因为山顶地方小,容不下大部队。”
张翼翔本来是黎青多年前的老首长,他在六旅当团长时,黎青就是团政治处的宣传股股长。张翼翔很喜欢黎青这个小伙子,深入部队,打仗勇敢,吃苦耐劳。后来黎青调到旅政治部当了宣传科科长,张翼翔还当着张劲夫的面把黎青大大夸赞了一番。
第二天,黎青回到团部向杨世忠汇报了叶飞的命令,杨世忠一听黎青把二营调给了叶飞,满脸的不高兴:“你一个人就把一个营调跑了,这样大的事没有得到旅长、师长的同意是不行的。”黎青向杨世忠解释了一番,杨世忠叹了一口气,又埋头躺下。第二天下午,部队出击时,十五团只抓了敌人一些后尾部队,没有抓到大批俘虏。营长、教导员都说:“要是再往前挪一些就好了。”杨世忠夹枪带棍地说:“你们给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呢?团里多大的事都能由我做主吗?”黎青心想:“这次战后,同团长的关系肯定搞不好,怎么办?”黎青碰到师长殷绍礼时,把叶飞昨天晚上要兵的事陈述了一遍,并把心里话全对殷绍礼说了。殷绍礼对黎青说:“你再不要说了,杨团长那里,我当面去跟他说。今天早上叶飞司令员便打电话给成钧司令员,把详细情况说了一下。你这件事做得对,团长对你的态度别放在心上。”殷绍礼虽然对黎青说了这番话,但黎青心里明白,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依然对他有意见。直到半个月后,粟裕在一个名叫大矿地的地方召开了莱芜作战的总结大会,在他的报告中对十五团顾全大局、接受间接首长指挥的这种好作风大大地表扬了一番。殷绍礼和邓少东都亲自听到了粟裕表扬的这段话,黎青身上扛着的这个包袱才放了下来,那些埋怨的杂音才消失了。
这一次,我军共消灭了敌人八个师,这就是震惊中外的莱芜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