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还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鲜明的现实性。中篇小说主要反映的是当下的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那些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出现的新的生活形态,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里被作家写进中篇小说中。这也是为什么中篇小说更能受到读者关注的原因之一。当然,我们不能以此为标准来衡量中篇小说的优劣,不能说哪篇小说在第一时间反映了某个社会的热点就是好小说。这岂不是把小说当成新闻对待了吗。小说的现实性不仅仅在于它所反映的内容是现实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还在于作家要比现实走得更远。比如林那北的《息肉》所反映的现实内容是当下被人们议论得最多的强制拆迁的问题。就在我编这本选集的时候,媒体正在持续报道浙江村长钱云会被工程车碾死的新闻事件。这是又一个因为拆迁而导致的恶性事件。从上访到跳楼到自焚,一桩又一桩的拆迁案件令人们震惊,不少有良知的人为了正义和公平而呐喊呼吁,也正是在舆论的推动下,政府有关部门即将出台禁止强制拆迁的法规。我曾读到过一些反映强制拆迁社会问题的小说。这也证明了一点,作家们以文学的方式参与到为正义和公平而呐喊呼吁的潮流之中。其实自现代文学以来,中国的作家就有着积极参与现实的文学传统,人们把那些直接干预现实生活的小说称为“问题小说”。但一般的问题小说仅仅起到一个揭露问题的目的,说实在的,揭露问题并不是文学的根本目的。对问题进行更深邃的思索才是作家的本分。《息肉》显然不是以直接揭露社会问题为主题的,因此作者并没有从强制拆迁的社会性上去做文章,而是关心在拆迁纠纷中的不同人物的内心世界。何光辉站在街道主任的立场上,自然也对朱成民这位上访专业户十分恼火,他把这样的人看成是社会赘生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社会赘生物大概也像长在人体内的息肉一样,任其发展就会转为癌症,但对待社会赘生物,也能像对待息肉一样做个手术一刀割掉就解决问题吗?魏微的《沿河村纪事》也是一篇现实性很强的作品。这篇小说的写作与作者前一段的生活经历有关系。作者曾在广东番禺挂职当一名乡镇干部,她因此对乡村现实有了切身的体验。但这篇小说并不是直接再现她所体验过的生活,而是重构了一个现实——沿河村,而这个重构的现实要比她挂职生活中的现实具有更加广阔的精神空间。在她重构的现实里,出现了“主和派”与“主战派”的争执,这个“主和派”与“主战派”既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小可以小到把它当成是一个乡村里的两派人群,大可以大到可以把它看成是从国家和历史的角度对于社会经济发展中利益冲突的一种概括。这里包含着作者对当代现实的思索、感慨和疑惑。在这个精神空间里,作者有那么一点荒诞,那么一点诙谑,那么一点偷着乐,那么一点一本正经,也有那么一点庄重严肃。
我对小说的体会可能说得太多了一些,事实上,小说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园地。重要的是,我以为这里所选的几篇小说都不是只用一个精彩的故事来满足一下读者的好奇心而已,我们足可以在读完小说后施展我们的见仁见智的本领。当然,我也希望大家在见仁见智的同时,细细体会一下作家们的用心。
贺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