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时,桑小安走过来笑笑说,小纳,我看错时间了,没坏了你们的好事吧。陈小纳白一眼桑小安,说,又不像你们,小夫妻粘乎,我们老夫老妻的什么呀。桑小安说,什么,感情都深到这地步了,才三年就老夫老妻,小纳,你们真幸福哪。
出差的整个过程有一部分在后来陈小纳的心里没留下什么,见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去了海边,虽然是热带但终究是秋天了,海水总是凉了,玩海的人还是很多,尖叫着把快乐充分夸张,大多是内地过海的,不常看到海,又无法用别的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浪漫心情,只能尖叫或者大声叫唤。
陈小纳对水永远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那要缘于她十二岁那年,有一次到江边,www.xinwenju.com那晚江面特别安静,天空布满了云彩,月亮在云层背后,透出亮来,这样的天空,抬头看是低了,觉得压在头顶,当小纳往江面看时,那天空整片地映在了水里,看起来江里天空的倒影就是江水的深度,那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巨有强烈的吸引力,小纳站在江边,这情景吓着了她,她惊叫一声就跑回了家,打那以后,水对于陈小纳来说,是最没有吸引力的自然之一了。
她和几个同事一起,躺在太阳伞下,看海边人来人往,小纳闭着眼,还在回忆和徐政的那些片断,她的心里就觉得一酸一酸地幸福,脸上抑制不住有了笑容。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说,陈小纳,怎么不下海啊。
小纳睁开眼。先是看到一张脸,那是一张特别健朗的黝黑的男人的脸,结实,富有弹性,小纳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笑一笑,说,不会游泳。说罢就坐直了身子,她这才看完整了面前这个人,算不上英俊,但是个子却很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吧。小纳说,您是?
男人说,哦,前天我们在机场见过,那时你晕机走不了,我还背了你呢。
嗨呀呀,小纳惊呼道,原来我那么狼狈过呀。你叫伯年吧。我想起来了,那天听人说,只有伯年背得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什么话,你是客人,就怕招待不周。伯年说,你怕太阳吧,到了海边,不黑是不对头的。又说,走呀走呀,我教你游泳。
同事们就起哄,小纳哪敢啊,她只会在水缸里游,也不能满水,她忌水的。
小纳转过头去看远处,桑小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仰着头浮在面上,很悠闲的样子,小纳说,你们看小安,天啊,她多像是海的女儿。伯年加上一句,要是你到了水里,那就是美人鱼了。这话很受用,小纳很爱听,但还没等她表示害羞,伯年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海边冲去,小纳啊一声,又夹杂了些许刺激,还有紧张,说,不不,我不会游水,我怕水。看伯年还是拉着不放手,小纳提高了音量,说,你信不信,我的前世是在水里淹死的。
这么一说,伯年就放了手,只是两个人已经到了水里,阳光很好,水温也适宜,伯年说,小纳,那天一见你,我总觉得以前我们见过。小纳暗想,不会吧,刚才我见他也是那感觉,危险啊,那都是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上一个陌生的人才会产生的感觉,小纳说,你的记忆出了问题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伯年忽然弯下腰,泼了一手掌水过来,小纳没有准备,刚好有一片波浪拍过来,她居然站不稳要往后倒,伯年上前一步就搂住了小纳,小纳喊,别,别,岸上同事看到了,你放开。
伯年说,我教你识海水,很快你就会喜欢这里的。小纳说,和水有关的我都不可能喜欢。伯年说,海水不一样啊,都在说我们人类的起源都在大海,你把身子往下,蹲下来,或者你把耳朵贴着海水,你会听见有很多声音,那些都是海里的生命。
小纳说,耳朵不能进水吧。你可别陷害我啊。伯年哈哈哈笑起来,说,我像是要陷害人的人吗?你试过在刚从阳光下收回来的棉被上睡觉吗,柔软,温热,还有浅浅的香,不沉下心来你闻不到,要是你能躺在海面上,对了,现在的海面就是那床阳光下的棉被,你会感到一种快乐。小纳说,那快乐也是隐藏了很多不安全因素吧。伯年说,是上升着的快乐,晕眩。小纳,你为什么不敢试一试呢。你别怕,有我呢。真的,只要你真心亲近大海,那它回报给你的,是无尽的记忆,非常美好。小纳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把大海比作阳光下的棉被,虽然牵强了一点,她还是觉得新鲜,有点跃跃欲试,她弯下腰,蹲下来,又把双臂浸没到水里,她的脸一点一点挨近了海面,然而,她感到了内心的恐慌,有一种灾难来临的毁灭之势,漫无边际无处着落的空旷,小纳这时忽然有种感觉,人在这个世界上,说到底就像现在这样,周遭永远都是海,你是个体,你随时会被淹没,你找不到什么可抓在手里。小纳的脸开始变得惨白,她的嘴唇开始发紫,伯年说,你怎么了,你一定不舒服了,我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