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小纳仔细地欣赏自己的鞋时,又觉得很多不同之处,鞋面也是黑的,但却是纯绒的,是绒就有绒毛,那绵软的绒毛把黑色这样冷的色调也衬出了一点小暖,鞋尖恰到好处,分寸掌握得当,太尖了,像利器,太钝了又会显出主人的愚笨来,鞋跟也是黑的,还是以绒为主,到了跟底才用上一片橄榄型的硬皮,稍稍显出了女子脚底的从容。小纳忍不住笑了,说,相约不如偶遇啊。徐政坐在沙发上,说,是啊是啊,我们就从来没有约好了要做同学要做夫妻的。
小纳没有答腔,却顾自红了脸,她也坐到沙发上,穿上袜子,当她把脚放到这双皮鞋的时候,心里有了温柔的感觉,仿佛遭遇了一场爱情,那样的妥帖,丝毫没有陌生,她在心里说,伯年是用了心思的,小纳把盒子拿过来,看商标,只一个字:纳。小纳以为看错了,再仔细看,不错,就一个字,纳。盒子的左侧还有几行字,大意是说,以前做鞋子是纳鞋底的,密密地一层一层布叠起来,是为纳,“纳”这个牌子的创始人一直都以做鞋为生,都沿袭好几代了,算起来有三百年的历史,二十多年前才改做皮鞋,却怀念以前布鞋的辉煌,为了纪念,把鞋名定为“纳”。小纳看完,觉得还是很不可思议,仿佛是做了一个梦,她徐政徐政地叫,徐政在旁边说,发现什么了。小纳有点语无伦次,又忽地不想说了,觉得那是一个小的秘密,她初步决定这个秘密只对伯年说,也就是一念之间,小纳觉得她和伯年的距离近了。她站起来,咯咯咯地在房间的地板上走,走到门边,拿了钥匙,又取了手机,说,徐政,我要出去。徐政说,你怎么啦。小纳不敢回头,说,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包。
事实上小纳出门后没有具体的目的,转了三条街,她发现自己的脚还是蛮精神的,一路走着接受了不少回头率,那是“纳”在说话,轻声细语,还有她身上的衣装,都成了一个亮点。小纳终于找到伯年的手机,发了个短信过去:我挽着“纳”走过了三条街。伯年回过来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我来。小纳说,是想起你的鞋了。
后来的服装秀对于小纳来说就是生命中一次意外的绽放,她在台上的每一步每一次回眸每一个优雅的动作,都因了有一双合心合意的鞋,仿佛一场爱情的开始。桑小安看见小纳的鞋,吵着要换,小纳开始不肯,又怕桑小安说伯年是偏了心的,只得在后台脱下来,说,小安,只穿一会儿啊。只是桑小安怎么也穿不进,她是37码的。桑小安有些不解,说,小纳,我突然想起来,你一米六二的个子怎么那么小脚,35码的。小纳说,我哪知道呀。说是那样说,小纳私下里想,这鞋大约只适合我穿的吧。
小纳那一次后开始对伯年有了向往,两个人的联系都凭借了短信,你一条我一条,天凉了,添衣吧,伯年说。风大了擦点护手霜啊,小纳说。有时就只有一串名字,小纳小纳小纳。又有一次,看到一地的黄叶,小纳发了一条过去,我想你了。这样的短信,似乎还带着两个人的热度,在空中飞来飞去。有个早晨,小纳刚到单位,就接到电话,是伯年。伯年说,我来看你了。小纳惊慌起来。她急忙请了假,到车站去看伯年。伯年依然是黝黑的,穿上休闲装更显得挺拔了,小纳见到伯年,没有来由地低下头来,觉得自己有那么两三次在短信里是示了爱的,但真见到了,却是手足无措的,眼睛也不敢看伯年。伯年说,你准备怎么安排我。
小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伯年,只说,我,我请你吃饭吧。两个人就笑,伯年想想打了个车,司机问去哪里,小纳支支吾吾说不好,伯年很快握住小纳的手,说,去省城吧。小纳呀一声,说,不,不,太远了。伯年说,有我来看你远吗?小纳便不再说话。
省城不远,开车个半小时,小纳坐在车上,觉得自己是在犯错误,怎么那么冲动呢,为了一双鞋,好像不至于吧。她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会儿说,停车,一会儿说回去,司机有点不耐烦,说,小姐,是去省城呐,不是去国外,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这边是单行线。
伯年听司机说话就笑,说,师傅啊,你真够哥们的。司机听伯年这么一说,放起了音乐,《天空之城》,空旷绝望的旋律,小纳曾经在一家音像店听到过,当时没在意,听着听着觉得难受起来,又回过去问老板,什么呀放的。老板说,《天空之城》。小纳问什么意思,老板说,有一座岛,飘在空中的岛。现在,小纳的内心就涌起了那种飘在空中的感觉,无处可依的感觉,就算是伯年,就算是徐政,也都是承载不了自己空荡的身躯,那么,我要什么呢。小纳想一想,回头看了看伯年,伯年正好回过来,很快就吻了小纳,小纳全身酸麻酸麻的,这大约就是恋爱的感觉吧。小纳想,和徐政倒从来没有过,伯年又把她往自己身上揽,小纳稍稍挣扎一下便软软地依了过去。想着,就算周围都是岛,我也是空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