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那么悦耳,却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勇敢与决绝:“我要唱歌,唱一辈子的歌。我要站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如果我妈还活着,总有一天会从电视上看到我。她一定会很高兴,她会觉得我是她的骄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她的骄傲!”
所有人都再次被震住了。
然而,那天,回答她的,只有桑悦诚狠狠掷到地上的酒杯,以及大家的不欢而散。
就连南杨,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想要劝阻,却终究忍住了。
那天以后,桑悦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用复杂的眼神看桑离。
桑离不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她从小就习惯了桑悦诚的这种冷冷的态度,便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南杨偶尔试图当说客,但不等他多说话,桑离便会斩钉截铁告诉他:“哥,你不要劝我了,我想唱歌,唱歌让我高兴,所以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的。”
南杨终于哑口无言。
就这样,那个暑假,桑离几乎是在大家欲说还休的表情中视若无睹地度过。她每天在院子里大声唱歌,好像逆反心理已经膨胀到无限大。
那是三十几度的高温下,连隔壁院里的人都能听到她清清亮亮的歌声: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看见红的花呀看见绿的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桑悦诚也不说话,只是沉下脸看着桑离,见她熟视无睹,便摔了起码三次碗。
在那个漫长而不愉快的暑假里,桑离唯一开心的时候大概就是和南杨一起去海边钓鱼的时候。盛夏的阳光里,南杨用鱼竿,桑离就蹲在岸边用手把线。
潮水是奇妙的东西,偶尔会带来银白色闪烁在阳光下的丰沛鱼群,偶尔会连一条鱼都看不到。天气晴朗的时候海面上是深色与浅色交杂的斑驳,波浪起伏间,阳光明亮,在海面上星星点点地跳跃。
桑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蹲在海边,穿一条浅色短袖裙子,扎高高的马尾辫,额头上覆着整齐的刘海,衬得女孩子的面容更加姣好。
南杨看一眼,再看一眼,越发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女孩子里,还是桑离最好看。
或许,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也真的是长大了。
他有些犹豫又忐忑地瞄一眼桑离的身影:她蹲在那里,眼睛盯着海面,纤细的腰后打一个蝴蝶结,恰恰把裙子拢起来,收了好看的腰线。浅白色的裙子里有一件小小的背心,背心下空无一物。
南杨有点尴尬起来:十九岁,开学就要读大学二年级的南杨在师范大学读书,身边走来走去的女孩子很多,一起上课的时候更是好奇于她们后背上那两条细细的带子。有一次作为学生会生活部干事的南杨随同部长一起去女生楼检查寝室文化,终于在女生寝室的阳台上看见那一片样式繁多、色彩绚烂的内衣—当时部长有些脸红,南杨也有些脸红。
部长脸红的原因不知道除羞涩与尴尬外有没有其他,然而南杨的脸红除了尴尬外却还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他的桑离也到了发育的年纪,他看着她的身体一天天发生青涩而又明显的变化,可是有没有人会记得给她买一件内衣?
也是在这个暑假,他看看桑离,再看看有些瘦弱的田淼,终于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常青不会注意到桑离的成长。
虽然她是桑离的继母,虽然她待桑离也不错,可是,在田淼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之前,常青未必会为桑离想到这些其他人家里早就应该想到的事。
南杨偷窥了桑离很久。
其实这种偷窥很没有必要—桑离对南杨根本就是不设防的,在她心里,南杨是个必不可少的概念、必不可少的人,压根与性别无关。她可以凑近了去观察他有没有长胡子,甚至敢伸手捅捅他鼓出来的喉结。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自己靠近南杨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往后缩一缩,她觉得这种抗拒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的疏远。她为此感到些许的纳闷和失望,觉得南杨读大学之后就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又是她不愿意见到的那种。
她不知道,南杨只是在习惯性避开这个已经开始长大、但又不自知的女孩子。
钓鱼那天就是这样:桑离觉得看护手把线实在无聊,就蹲在海边石头上找小螃蟹。她弯着腰一块块地掀开沙滩上的石头,看见螃蟹逃窜就乐呵呵地追过去。她手里拿一个塑料袋,看见自己喜欢的贝壳、海星还不忘捡起来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