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女,49岁,初中毕业,一般情况下脾气好。我不网购。想找我谈恋爱的男士不要问我的祥址和名字,不要要求我们马上见面,除非我们网聊了十五个月。”这是刚刚学会在手机上聊微博的白飞飞填写的个人资料。
十多年前,白飞飞外出打工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他们在乡下的“家”,后来的某一天,刚刚过完十岁生日的儿子也被丈夫悄悄地带了出去。终日以泪洗面的白飞飞经一位远房亲戚介绍来到了一座三线城市当上了一名“二手”城市环卫工人。
环卫工人的工作和生活,用孤独、清苦、劳累和善良四个词就足够了,不知不觉间白飞飞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城市环卫工人。白飞飞的保洁区是市中心一段两公里长的主干道,这段区域原本是环卫处一名“正式员工”的责任区,白飞飞没有见过那名“正式员工”,只是每个月从中间人那里拿到“正式员工”大约三分之一的工资作为报酬,从当初的三、四百元到现在每个月可以拿到一千五百元左右的“工资”了。
清扫工凌晨四时上班,白飞飞必须赶在垃圾转运车到来之前将保洁路段的垃圾清扫成堆,在六点以前将垃圾装入垃圾转运车。凌晨的街道出奇的安静,整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忙碌,在灯光的照射下,身影时而拉长,时而变短。走到一处垃圾箱旁边,一只流浪狗从垃圾箱中走出来,回首望了望似曾相识的白飞飞后便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去。说实话,刚开始做环卫工时,白飞飞时常会被那些突然窜出的猫啊狗的吓得半死,现在的白飞飞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些流浪猫狗偶尔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的人在她到来之后便默默地离开了,白飞飞反而觉得是自己惊扰了他们在凌晨中的美梦。偶尔有夜行的汽车呼啸而过,刺破凌晨的寂静,而后,长长的街道上,只留下白飞飞撮垃圾时,撮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单调而刺耳。
保洁完毕,在等待垃圾转运车到来之前,白飞飞偶尔会靠着路边的行道树不自觉地睡了过去,直到垃圾转运车来到她面前,转运车发动机不规则的轰鸣声将她惊醒过来。
白飞飞现在的“家”是租住别人在小区角落临时搭建的杂物间,约四个平方米大小,目前的租金已涨到每月一百五十元。靠着墙角是一张简易的小木床,两床被子和着枕头方正地堆在床头,枕头边有几本卷了角的书;床靠着的墙面贴满了捡回的各色挂历图片,几件衣物稀稀落落地挂在床头;进门左角处,是一张小方桌,小方桌缺了一条腿,用砖块支撑着。桌面上整齐地码放着油盐酱醋、两大两小四只碗、一个电磁炉等生活用具;除了床头的那盏电灯,电磁炉算是家里最高大上的电器了。
洗漱完毕,白飞飞吃过半碗面条后便上床继续休息。由于身体的原因加上长期营养不良,白飞飞时常有头晕的感觉,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只在床上静静的躺着,之前躺在床上常做的事就是读戴望舒先生的经典诗选《雨巷》。对于《雨巷》,白飞飞早已熟记于心:
……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
《雨巷》充满着迷惘的情绪和朦胧的希望,交织着失望和希望、幻灭和追求的双重情调,白飞飞真是喜欢上了那种感觉,那种朦胧的希望,希望自己就是那位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如今的白飞飞恋上了手机,确切地说是恋上了手机微博,用她的话说,那儿人多,热闹。一年前,白飞飞偶然看见一位年轻的同事在工作间歇刷微博,知道了微博是可以和别人互动的交流工具。从那以后,白飞飞每个月另行积攒一百元,整整积攒了七个月买了一款低端的智能手机。卖手机的小姑娘手把手教会了白飞飞使用微博。
买回手机的当天,白飞飞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写了改、改了写,总算完成了在微博资料中填写的个人资料并发出了第一条微博:渴望和一位和我一样离异、脾气好、体贴恋人的男士谈十五个月没有性行为的恋爱。
白飞飞虽然在城市里生活了十二个年头,除了工作时间外几乎足不出户,生活中没有什么朋友更不说有知己闺蜜了。白飞飞真不知道该收听谁,夜已经很深了,漫无目的点击收听了所在城市的众多公共微博以及任志强、席慕蓉、张敏、杨芮、知音等名人微博后拿着手机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飞飞每天总会收到几条“好色之徒”对她发出的第一条微博的留言:有询问情况的、有要求见面的、有讥讽挖苦的、还有赤裸裸要求上床的。一条条留言读得白飞飞脸红心跳,无言以对。
一周后,白飞飞下决心删除了自己的第一条微博。
躺在床上的白飞飞很久没有发微博了,她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白飞飞的视力有点老花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得较低。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白飞飞逐个看过身边人的微博、所收听对象的微博,偶尔“壮着胆子”给所收听的名人微博点个赞或留个言,比如“您老人家太了不起了——站在云朵之上,这云朵就是您高高的才华和地位。”“我一把年纪了,只追求陆老师的一点友谊,跟爱情没有一分钱的关系!”“恭喜老师的书畅销并走出国门!一朵友谊的小花送给你(不是爱情,我不敢这样想。)”“如果你能给我回信,我会感到十分荣幸的。但是,你忙,就不回复了。只要你看到我的文字我就满足了。”
三个月过去了,白飞飞终究没有收到过一条名人的回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飞飞已经有了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习惯,“玩着玩着”才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白飞飞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给某位名人的微博点个赞或留个言,同时也给某个身边的微博或者港澳同胞的微博点个赞或留个言。某一日,当第二次收到一位香港美女的回复,白飞飞兴奋地发出她的第二条微博,“这是我的微博网友,一位香港美女。看到她给我的再次回复,真的好感动,好感动!但愿这位香港美女以后还能有时间给我回复,给我一点友谊的温暖。”
香港美女网友的回复就像平静的湖面上,微风吹来激起的涟漪,白飞飞的手机微博再次沉寂了。夜深人静,白飞飞依旧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浏览着别人的微博、浏览着别人填写的个人资料。忽然,白飞飞好像“悟”到了点什么,犹豫片刻之后用戴望舒经典诗选《雨巷》的封面照片替换了自己的微博照片并将个人资料修改如下:白飞飞,女,30岁,未婚,喜静,好读书,不网购。修改完个人资料,已是子夜时分,白飞飞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梦见席慕蓉、任志强、杨芮等好多名人给了她留言;梦见她拥有的好多好多的粉丝给她留言,没有了讥讽挖苦,都是些“高尚”的爱情表白、美好祝愿;梦见自己撑着油纸伞好像是被“戴望舒”又好像是一位个子很高的人牵手前行;她梦见自己正在一个一个地回复着粉丝们的留言,一边回复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儿人真多,好热闹”。
凌晨四时,闹钟响了起来,紧一阵慢一阵地“叮铃”着不停。醒过来的白飞飞快速取下还在充电的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微博图标,有三条新消息提醒。来不及看新消息了,白飞飞熟练地裹上那套环卫工作服,扛着扫帚和撮箕,哼着一首老家的小曲匆匆地没进夜色,向城市中心那段亮着灯光的保洁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