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已久的服饰文化节终于拉开了帷幕。舒曼也总算知道什么叫盛况空前了。T 台秀定在晚上六点在大礼堂举行。从中午开始,学校的保安队就加强了巡逻。晚饭时分,校门口和食堂的人流量明显增多。舒曼吃完晚饭出来正碰上电视台的采访车从机动车门开进来,围观的人很多。
应学生会的规定,舒曼必须在五点之前赶到现场。她走到大礼堂时吃了一惊,不但座无虚席,走廊里也挤满了人,连窗户上都爬满了人。
舒曼一路遭遇盘查,她不断出示工作证,不断向被自己要求让路的人说抱歉,短短的五十米路似乎成了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挤到后台,梓渊等人已经在那里,手拿步话机,指挥着最后的准备活动。
舒曼一到礼堂就被派到前排指导嘉宾入座。
电视台那个硕大的录像机威风凛凛地立在最后一排,冷静地等待节目的开始。灯光缓缓打亮,主持人闪亮登场。台上以中国古风为基调,书香、古琴,幕布上是巨幅的四字行书:华夏之风,王体。
舒曼看得目瞪口呆。台下一片惊呼声。
嘉宾们已经全部入座。主持人报完幕,演出正式开始。舒曼为了不影响大家观看,便退回了舞台后的录音室里。
梓渊的主要工作也完成了,交接给下一个人后,他松了口气,退到舒曼身边和她聊天。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二人定睛一看,是伊璇。
“你们在这里。”她笑,“辛苦了。”
“我很好奇。”梓渊抱手笑道,“为什么你不亲自主持?女主持虽然不错,但哪能比得上你。”
“你是嫌我还不够忙吗?”伊璇一边喝水一边说,“这是我今天喝的第一口水,我都快饿得要消化胃了。”她看了一眼舒曼,问梓渊道,“皓天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下了火车。这么长时间我到今天才听他室友说,他报了刑法。”
“刑法?”伊璇吃了一惊,“我听说经济法是最热最有前途的,现在的诉讼案件很少,多数律师都做非诉讼案件,并且随着市场化进一步深入,这个领域会越来越宽。你会不会听错了?皓天可是他们院笔试的第一名呢!”
“我没听错。开始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但是皓天说得清清楚楚。你知道,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又不是没有可能,他的想法总是和大家不一样。他回来,你可以当面问问他。”梓渊说。
伊璇的目光转向舒曼:“舒曼,你知道这事吗?”
舒曼摇摇头。别说专业了,她根本是第一次听说皓天考了第一名。她问梓渊:“天哥哥很喜欢刑法吗?”
梓渊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平时对什么学科都很认真,看不出来他喜欢哪个或不喜欢哪个。”
伊璇和舒曼都静静听着。舒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伊璇:“师姐,这是一盒巧克力。今天下午我在超市买的,没有动过。”
伊璇一愣,接过去说:“谢谢你舒曼,我还真饿坏了。”
门嘎一声又被推开了。皓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包,额上渗着汗珠。
“你们都在这里?”他眼睛一亮,反身关了门说,“进来还真不容易。外面组织得井井有条,表演也不错,伊璇,你真能干。”
伊璇笑笑:“你别光顾着表扬我,你不是顾问加总参谋吗?你修改的策划案,你做的时间表,哪一项不为今天立下了汗马功劳?话说回来,天津之行怎么样了?问你宾馆电话,你又不回短信。”
皓天笑道:“我们几个这两天晚上都通宵在火车站做调查,哪里有什么宾馆电话。”他这么一说,三人不由得同时去看他的脸,方才发现他的眼圈儿呈现出褐黑色,任他眼睛如何发亮也掩盖不住疲惫。
“听说,你报了刑法?”伊璇问。
“是的。”皓天说。
“我还以为,你会报民商法或者经济法。我听说那些更有前途,学校的研究能力也更强。”“我们学校的刑法研究能力也很强。”皓天说,“并且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我,我和黎教授,也比较投缘。”
伊璇看着他的脸。大约因为熬夜的缘故,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青色。她问道:“你下火车,就直接过来的?”
“是的。”皓天一笑,“本来想放下行李再过来,但是走过礼堂看到这里这么热闹,实在忍不住。这会儿该看的节目也看到了,该见的人也见到了,我先回去放行李了。”“嗯。”梓渊说,“你没休息好,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皓天笑着点点头,便提着包往外走。
“皓天!”伊璇拉住他的胳膊。
“嗯?”皓天回头,正撞上伊璇热切的目光。
“你先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伊璇说,“待会儿演出完了我们有几个朋友会一起庆祝,你也过来好不好?”她转身看着舒曼,“舒曼你也一起来。”
“我回去有一点事,办完了就赶过去,不过,可能会迟到一小会儿。”皓天神秘兮兮地看着她。
伊璇哎了一声,他已经走出去了。她退回门内,微笑起来。但任谁都看得出她那份失落。梓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舒曼。舒曼茫然地耸耸肩。
“一起去吧。”伊璇背靠着墙,看着舒曼说。
“我……”舒曼想起第一次跟随他们聚餐时的尴尬,正要拒绝,伊璇却注视着她再次说,“一起去吧。”
“一起去吧。”梓渊拍了拍舒曼的肩,微微一笑,“你是这个集体的一员。何况今天,”他抬头看伊璇一眼,“是你伊璇师姐的生日。”
随后三人结束了聊天,到各自的岗位上工作去了。
服饰文化节在一片喝彩声中结束了。站在舞台的一角很容易看清台下的每一张笑脸。大家在学生工作人员和保安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离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伊璇、梓渊便去和电视台的记者道别。
当一切尘埃落定,众人带着一身疲惫和成就感,向南门外的一家餐厅走去。梓渊事先订了一个蛋糕,一出校门便取了过来。
餐厅的格调很雅致,和先前大礼堂的五彩缤纷迥异。这里青藤缠绕,餐具洁白,灯光朦胧。同行的共七八人,除梓渊和伊璇外,多是大一大二的师弟师妹,他们都第一次参加或举办这样大的活动,在它取得圆满成功后都很兴奋,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讨论,坐下后还说个不停。
伊璇把菜单交给了梓渊,便给皓天打电话。
舒曼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
“他怎么说?”梓渊见伊璇的脸上并无悦色,问道。
“他说他这会儿在校外,赶不过来,让我们先吃。”她音调低沉地说。
“那……咱们先别等他。许愿、吹蜡烛、吃蛋糕吧。”梓渊提议道。
二十一支蜡烛缓缓燃起。火光跳跃,映得“伊璇永远青春美丽”八个字明亮美丽。在大家的催促下,伊璇犹豫着许愿,吹蜡烛。
大家一片欢呼。
舒曼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伊璇那弯弯如月的眼睛中滴落下来,落到蛋糕上。
梓渊也看到了。他站起来,走出门去。舒曼猜他是打电话去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舒曼和伊璇都不约而同地望着他,期待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第一手资料。
他没有表情,却先说话了:“他的手机关机了。”
舒曼的目光转向伊璇。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短暂的沉默后她抬头向服务员说:“来几听啤酒吧。”旁边几个懵懂的师弟师妹也开始觉察气氛有变,陆续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餐厅。不一会儿,偌大的餐桌边只剩下伊璇、梓渊、舒曼三个人。
菜一道道上来,伊璇却不动碗筷,只是一听听地喝酒。一刻钟后,她的面前已经摆放着好几个空罐。
“师姐,你已经喝了很多酒,别再喝了。”舒曼看不下去,伸手去阻止她。
“让她喝个够吧。”梓渊说,“她心里够苦。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舒曼的手慢慢缩了回来,她没看梓渊,说:“你的心里,是不是在怪天哥哥?”梓渊说:“说我不怪他是假的。伤害伊璇这么美好的人,他简直是可恶至极。”舒曼沉吟片刻,说:“他一定是有别的事。”
梓渊想起皓天的倦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了头,说:“或者他太累,回到宿舍就睡着了。”
舒曼没再接他的话。
“你呢?”梓渊转向她,“你现在在想什么?心情怎么样?”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除了期待着她的话,还有不预备放过她的表情。
舒曼却没什么表情,回答道:“我在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天哥哥只说过会迟点儿到,没说过不来,他就一定会来。他到现在还没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伊璇一杯一杯,不把心里海涛般汹涌的愁绪统统淹没不会停止。她只顾喝酒,并不说话。舒曼和梓渊一言不发地守在旁边,心里都不好受。
突然,伊璇的手机铃声大作。舒曼和梓渊面面相觑,见伊璇没有接听的打算,梓渊便替她接了。
舒曼看着他。电话那头似乎没有报告好消息。
“你看着伊璇。”梓渊说,“服饰文化节衣服的归类出了点问题,我去处理一下,去去就回来。”
舒曼点点头。梓渊匆匆地离开了餐厅。
饭点早过。餐厅里客人稀疏,经过她们身边的服务员忍不住打量这两个年轻的美女,一个趴在桌子上容颜憔悴,一个坐在对面一声不吭,各自在心里揣测着她们的故事。“师姐。”舒曼摇摇伊璇,“喝点茶吧,茶是醒酒的。”
舒曼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递到伊璇身边,却被伊璇一把推开:“我不要喝茶,我只要酒。”“师姐,醉酒伤身,你不要这样。”舒曼无奈地劝她。
伊璇慢慢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舒曼,眼神迷离。“舒曼,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你知道吗?”
舒曼的手被她抓住动弹不得,她僵直地说:“我知道。”
“连你都知道……”她伏下身哭起来,“为什么,他就不知道,要这样对我呢?长期以来他都很冷漠,我都让着,忍着,因为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视而不见……”
“他挺在乎你的。”舒曼说,“他今天可能有事。”
“你别哄我了。”伊璇摇摇头,“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他能有什么事情,能够忘记我的生日?”
“你如果这么想他来,就该直接告诉他今天是你生日,让他来想起却没有想起,不是更失望吗?”
“他……”伊璇的酒稍微醒了一些,定神地望着舒曼,“忘记过你的生日吗?”舒曼一愣。在她的记忆里,无论皓天在不在身边,每年六月的时候,自己都会收到来自他的祝福。他的记忆力很好,从不会忘记任何朋友的生日。
“舒曼,你喜欢他吗?你喜欢皓天吗?”伊璇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道,“我说的不是把他当做一个哥哥,而是把他当做一个男孩子,你喜欢他吗?”
舒曼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顿时仿佛停止了流淌,每一个细胞都僵硬起来。她把手从伊璇的手中抽了回来:“不是的,不是的。”
伊璇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那就太好了,你能帮我吗?帮忙让皓天爱我,他很在乎你,你一定可以!”
舒曼摇摇头:“我不帮你。”
“为什么?”伊璇吃惊地看着她。
“我帮不了你。”舒曼说着,伸手去把她手里的啤酒罐夺走,“师姐,喝酒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会让他累的。”
“什么?”伊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会让他累?”
“我打电话让郑师兄送你回去。”舒曼低头拨梓渊电话,没人接听,她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饭馆要打烊了。”舒曼走到伊璇跟前,伸手去扶她。
伊璇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服务员追了上来:“小姐,你们还没结账呢!”
伊璇根本听不清服务员的话。舒曼一愣,咬咬牙,掏出钱包里的卡递给服务员:“我没有现金,刷卡可以吗?”
几分钟后,服务员拿着卡和小票过来递给舒曼。
伊璇已经推门出去了。舒曼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便追了出去。
舒曼推门便与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竟然是皓天。他换了身衣服,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舒曼的目光移向一侧,他的另一只手正扶着伊璇。伊璇斜靠在他的肩膀,似醒非醒。
“这……怎么回事?”皓天疑虑重重地问,“其他人呢?”
“都走了。师姐以为你不来,很难过,喝了很多酒。”解释完毕后,舒曼迎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脸落到手上。那里正握着一个礼品盒,还有一个花束,彩带包扎着几枝美丽的百合花。
“今天是伊璇的生日。”他说,“回来后赶着出去挑了一份礼物。手机没来得及充电,就关机了。”
“这样啊。”舒曼应声说,“你要是早点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说完,她走到伊璇身边去扶伊璇,但她哪里扶得住。
“伊璇,伊璇!”皓天抓住伊璇的胳膊,叫唤着她的名字。
伊璇转过身,慢慢睁开眼睛,定定看他三两秒后认出了他,眼神由绝望转为惊喜,再变为愤怒。她伸出拳头去打皓天,可是哪里有力气,皓天一把抓住她,她整个人便陷到皓天的怀里。这时,心里所有的委屈便如潮水般倾泻出来,她伏在他的肩头大哭:“你终于来了……”“伊璇,伊璇。”皓天摇摇她,伊璇哭得正伤心,哪里止得住。皓天轻拍她的背安慰她,迎面撞上了舒曼的目光。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伊璇在他的肩头哭得像个孩子。“看样子醉得不轻。”皓天说,“你帮她拿着包,我送她回去。”
舒曼愣在那里,看着他们发呆。
“舒曼?”皓天叫她,她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拿起伊璇的包,接过皓天的礼物和花束,慌乱中礼物盒又掉到了地上,她忙不迭地捡起。
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皓天背着伊璇,向校内走去。伊璇在他宽阔的背上变得像一个很乖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她的睫毛长长下垂,看起来很安心。舒曼怀抱着一堆东西,走在他身边。她第一次感到皓天的体力是如此好,背着一个伊璇走路都能健步如飞,她要小跑才跟得上。她不时看看伊璇,她的脸贴着皓天的肩,双手扣着他的脖子。他们非常接近,他能听得见她的每一寸呼吸,暧昧到了极点。
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位置是她的,她也是这么才认识他的。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舒曼的妈妈带着她上学,路上有一个水坑。妈妈要舒曼跨过去,可她不敢。妈妈认为舒曼太娇气,两人僵持不下,妈妈便扔下舒曼走了,任她留在原地哭。是他在上学路上遇见她,背她过去的。那时他家刚刚搬来。舒曼记得他的背很宽大很舒服,有淡淡的草香。想到这里,她的心竟然不是空空的,而是痛痛的。
“小丫头。”皓天问她,“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舒曼漫不经心地回答:“马马虎虎。”
皓天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不再说话。
从南门到伊璇宿舍并不算远,一路上星月淡淡。皓天渐渐累了,舒曼不再同他说话。两人各怀心事。
送到伊璇宿舍,敏珊她们惊讶万分地过来,围着皓天说长问短。舒曼见到屋子里已经堆满了各色的礼物和鲜花。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久留,把手里所有的东西放在伊璇床头便离去了。敏珊欲言又止的影像在她的脑海里盘旋。敏珊看起来像有话对皓天说,她会说什么呢?皓天会怎么回答?她带着这些疑问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舒曼便到了图书馆。她的手轻轻触碰架子上那些厚厚的,沾满尘灰的书。浏览书目后她取下其中两本,站在书架边上,专心致志地读序。
“同学,你是历史系的?”身边有个声音。她转头一看,一个高个子男生,和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哦,不是。”她说,“我是中文系的。”
“我发现你很喜欢看历史书。”那人继续说,“这是我第三次在这里见你了。”舒曼一笑:“学院有界限,书是没有界限的。”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取另一本书,可惜够不着,那人笑眯眯地帮她取了下来。
“谢谢你。”舒曼说。
“不客气。”他说,“不过,对撒拉文化感兴趣的女孩子还真是少见。”
“现在你见到了。”舒曼笑道,“你是历史系的,知道《再见大清》吗?”
“知道啊!”那人有些诧异,“那本书不出名,难为你不是历史专业的,却知道它的名字。”舒曼微微笑,又说了声谢谢,离开了历史书籍的区域。
历史书籍区在人文社科阅览室的最里头。舒曼从里面出来会穿过经济学和法学区,书架的另一侧是整齐排列的供同学们读书的桌椅。
舒曼把书放在桌上,预备从中挑出两本来。对面书桌上摆放着厚厚的一大摞书,一本重叠一本,几乎砌成了一道城墙,有政治学的、经济学的,还有法学的,名为《刑法学的现代性展开》。桌子上还有一个笔袋,一个笔记本和一个书包。
那本笔记本吸引住了舒曼的视线。
她站起来,绕了过去。那本笔记本约有两拃长,一拃宽,牛皮封面,密密麻麻做了读书笔记。很容易分辨出蓝色的是摘录,红色的是读书心得。举目观之,红蓝各半,笔体清秀隽永,字体排列整齐。
笔记本的首页记录着这样一段话:
“通往理想的道路往往不尽如人意,而你亦会因此受尽磨难,但是,你尽管去争取,理想主义者的道路悲壮但不可怜。在那貌似坎坷的人生中,你会结识许多智者和君子,你会见到许多旁人无法遇到的风景和奇迹。选择平庸虽然稳妥,但绝无色彩。不要为蝇头小利放弃自己的理想,不要为某种潮流而改变自己的信念。”
随后标注着这段话的出处,好像出自一位前辈之手。
再后,则是笔记本主人的名字。那三个字笔墨如飞,苍劲有力。舒曼记得小时候他练习过七年的柳体。那时舒曼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学清新秀丽的唐伯虎字体和浑厚圆润的颜真卿字体,偏要写那龙飞凤舞的柳公权字体。柳体的风骨不是一般人可以参透的,除非你完完全全理解了书法。那时的皓天总是一手墨。舒曼有时在旁边捣乱,他便伸中指沾墨,毫不客气地点一点在她的眉心。
在舒曼的印象里,皓天就像个永动机,一直在忙碌。但他只是在一件接一件做事,从他身上并不能看到匆忙的痕迹。她想起前几天她在食堂看到皓天那双生了茧子的手。“怎么这么多茧子啊,真难看!”
“你怎么打我?真是没大没小。”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手。那个时候你的手很好看的,很光滑,也很温暖。”……
她拿起那支黑色的钢笔。舒曼记得那支钢笔是皓天考上P 大时他的数学老师送他的。皓天很爱他的老师,尤其是启蒙老师。每年春节他都会风雨无阻地去探望他们。数学老师送出这支笔时它新得闪闪发亮,如今虽然各部分仍旧保存得非常完好,但是握笔处竟然已经磨得掉了漆。
如果笔都这样,手又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她把笔放回原处,合上笔记本,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压在笔记本的上面。她回到原来的位置,抱着三本书走到管理员老师处,刷卡出了图书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