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进城啊。
我有内衣店呢。
可我也有我的工作啊。
是你来的我们家。郑欣眼睛依旧朝着电视,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那你也是我老婆!这句话没有任何分量和应答逻辑,可气急的贾小柯想不出其他
更有力度的来。
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气呼呼却装作平静地继续看电视。每晚两集的连续剧结束,贾小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影频道,里面正放成龙的电影。这部电影贾小柯已经看过好多遍,但仍旧吸引了他的目光,到了关键处,他的嘴角终于咧了起来,嘿嘿笑了一声。
也许是这一声嘿嘿刺激到了还在生气的郑欣,她说,睡觉吧。
贾小柯说,等等,看完。
现在!郑欣不容分说。
贾小柯就是这么个性格,他几乎已忘掉了刚才的不快,讪着脸对郑欣说,再少看一会儿。
郑欣刷地起身,你要看晚上就在客厅睡吧!然后大步流星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贾小柯撇一下嘴,想,管你!
看了一会,贾小柯突然就无趣了,那种空落落无所凭借无所依附充满不安的无趣。成龙在屏幕里所有动作所有噱头制造的喜剧效果,只成了一个影像在他眼前晃动,不再有任何实质性意义。他拿起遥控器,把红键按下,屏幕里的喧腾幻作最后一条光亮彻底偃旗息鼓了。
贾小柯起身,往卧室走去。握住把手拧门,里面居然反锁了。他的心咯噔一下。
他反扣手指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应声。他又拍了几下,依旧没有。拍的力度加大,还没有。他先傻了一小会,愤怒开始噌噌噌往上涌,脚便不自觉启动了应对程序,一股力量从膝盖往脚尖处疾驰,脚掌便抬起几公分,但他还是忍住了。
踅回沙发,一骨碌躺下,头枕在沙发帮上,生了半天闷气,想她不会如此绝情吧,可眼见时间流逝,挂在客厅墙上的闹钟秒表在暗夜里咔咔行进越来越响,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这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天气变冷,却还没有暖气。到了午夜,屋内温度似乎下降得更快。贾小柯想,你他妈的总得给我一床被子吧。
直至贾小柯睡着,郑欣也没有出来。凌晨五点多,贾小柯被冻醒了。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他感受着被沙发帮硌疼的脑袋,怔忪半天,从依稀可辨的家具中,才逐渐回到现实,认清自己处境,借着弥漫在客厅里的寒冷空气,让浸到心中的寒冷转化为一种决心,翻翻自己的包,里面还有几十块钱,他起身,下楼,打开大门,往远处走去。
未休完婚假的贾小柯回到了车行。
接下来的事情是,邢秀秀给他父母添油加醋告状,随之以婚姻相威胁坚决提出让他辞去城里工作的要求,并承诺给他在当地找一份工作。他父母利用有限的人生经验三番两次苦口婆心给他做工作并动员孙晓梅及一切可以动员的人给他做工作,让他识清眉眼借坡下驴顾全大局团结一致向前看,他终于忍受不住各种聒噪,权且妥协了。
整个过程,郑欣家没有一个人和他直接会面和通话,他们坚决要吃定他,而且,似乎事先预料到能够把他吃定。
贾小柯接下来的工作单位是一家钢铁厂,工作简单到极致,拉闸,合闸,再拉,再合,挣钱也可以,却极度无聊。劳动过于简单,是对一个人智商的侮辱,而且,工作室里就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想在车行的那种迎来送往,简直是恍若隔世。
邢秀秀不止一次和他说,你看你来到我们老郑家命有多好,谁能给你寻到这么轻巧的工作?你看老李家那谁谁谁,还有老魏家那谁谁谁,都是在厂里搬料,累还不说,关键是一天下来糊得灰眉土眼,哪有你神气?说得贾小柯都快倒胃口了。
至于他和郑欣,虽说磕碰别扭仍旧不断,但越过一段时期回头看,两人关系还算是平稳且大致可以接受的。有一天晚上,因为一件小事,两人起了龃龉,小柯就从柜子里取出一条被子单盖,同床不同衾,而且憋足劲坚持了好多天。事实上也不用憋多大劲,因为贾小柯发现,后来他并不怎么贪恋郑欣的身子,和当年对顾娜的那种热情劲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郑欣那种冷,虽然偶尔经他一番挑逗会升温到让他也能暂时忘我,但底色总是存在的,事后总觉无趣。于是,快半年了,郑欣的肚子仍没有动静。也就是这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趁郑欣不在,邢秀秀叫住了他,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说,小柯啊,晚上睡觉怎么能不脱衣服呢?贾小柯既惊讶郑欣这事也和他妈说,又可笑说还不说透,用“不脱衣服”打了个幌子。可怜的是,某晚郑欣在他心灵最柔软的那种时刻,成功收走了他的工资本。事后想来,略略后悔,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下,他吃过没钱的亏了,看来自己在女人面前意志总是不太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