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媚轻轻摇着他的胳膊说：“不，你发过誓，下过保证的，你怎么碰到一点障碍，就又灰心了呢!”
“媚，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日子不多了。”
虞媚知道，苦恼又在绞着他的心。虞媚依偎在他的怀里，心如刀绞地抽泣着……
次日晚饭后，虞媚还是照常把张伯绍领到家里，他们便各就各位开始了工作。
“今天我们继续第四章，第三节，关于作战基地。安东·亨利·约米尼认为……”
“咯，咯答咯答……”
“连续的基地并不一定要彼此平行着。”
“咯答，咯咯答……”
“……我说老张，今天算了吧。我们来看看电视，聊聊天。”
张伯绍犹豫了片刻，说：“行啊。”
虞媚呢，当然不会反对。电视里正播放南斯拉夫故事片《桥》。他们一边看着，一边品评着。虞媚滔滔不绝地给张伯绍介绍画面情况。还不等看完，他们的意见就发生了分歧。虞媚说这个片子好极了，一环扣一环的悬念，真真假假，“老虎”的表演艺术也很高。可是，他们俩却说，这部片子是一场闹剧，看看热闹可以，没什么战术价值。真气人，两票对一票，虞媚有些扫兴了。
“好啦，别争啦!”唐沛兴说，“对你的艺术评价，我们也无可非议。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特别爱看打仗的电影，走十里二十里也要赶去看。可是，我们家里很穷，买盐常常要等鸡下蛋，因而，碰到要买票的场合，我和小伙伴们只有爬到墙头上或窗户上看。有一次，去一个矿上看《南征北战》，窗户也被堵起来了。我们一伙毛孩子只有在大门前转悠来转悠去。那天，是我的生日，母亲为我煮了两个鸡蛋，我没舍得吃，放在口袋里揣了一天，这时伸手摸到了，心里一动，掏了出来，等一个叔叔走过来，我迎上去说：‘叔叔，您买蛋吧!’我把蛋捧到他面前。‘两个，给我一张电影票的钱就行了。’那人对我笑了笑，向检票口走去，我跟在他后边，一个劲地兜售：‘是熟的，叔叔，可以现吃呢。’跟到门边，他转身拉了我一把，把电影票给查票的看过，又塞到我的手里，把我推进门说：‘小鬼，快去看吧，我再去买张票来。’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等他……”
他们都笑了，带着一点苦涩味儿。他们这一夜晚，海阔天空地谈了很多，人生哲学，命运遭际。是的，他们是真正的知音，他们除了战略战术，还有许多东西可谈。可是，情谊却很快就要被恶魔夺去……深夜，唐沛兴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一夜没有入睡。
第二天早饭后，他一本正经地叫虞媚坐下。
“媚，我同你商量件事。”
“老夫老妻了，甭来这一套。”
“我昨天随意翻了一下你带来的那本医学杂志，说是眼球角膜可以移植。”
“这有什么奇怪，已经成功好多例了。”
“我想，我见马克思时……”
“你胡说些什么呀!”
虞媚没理他，甩头出门上班去。虞媚当时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然而，这两天，他情绪更加十分烦躁不安，而且老是对虞媚叨叨“去报到”的日子不远了，每次都被虞媚粗暴地打断了。终于有一次，他强迫着要虞媚听他把话说完。
“你看见了的，张伯绍很有才华，很有潜力。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军事科学家。可惜战争夺去了他的双眼，这给他的工作、学习、研究造成了极大的障碍。而我，这双曾使你入迷的眼睛，不应该随我进火化炉。把它移植给伯绍同志吧，啊，媚，我的媚。”
虞媚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等气喘过来之后，虞媚才说得出话来。
“我们已经是够不幸的了，而且，你难道不知道，你不幸，我更加不幸，你想，你刚刚……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割取你的器官，那样，那样不是剜虞媚的心吗!”
“不，媚，你不要那样，不要意气用事。”
“我不听，不听，要移，等送走你之后，把我的移一只给他!”
他火了，扬手打了虞媚一巴掌。而虞媚立刻像一个泼妇似的，用头撞击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