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虽名声在外,但因着多年前圣上一句将其许婚于太子的戏言,求亲的人并不多。
我心知沈愿出身名门,即便不入皇室,迫于圣上忌惮,也难以同世家联姻。
这傅佑廷乃侯府世子,父亲手握兵权,但凡沈愿聪明些,都该明白不能与之产生交集。
可她偏偏眼神缱绻,又爱在课上写些酸诗。夫子喜爱让前后座的学子交互评判,我看得直起鸡皮疙瘩,给她乙等。她不甘示弱,给我的答卷写下不文不白、不伦不类的评语。
我与沈愿针锋相对的戏码一直没停歇,就连都城贵女的请柬,都只能在我二人中择其一派发。
两月后的小考,我对着晦涩难懂的试题打瞌睡,巡考的夫子拿着折扇敲打我的书案,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无奈支起脑袋继续看,孰料片刻过后,前方的沈愿忽然晕了过去。
沈家家风严谨,未免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沈愿待书斋众人有礼却不亲近。侍从和婢女守在书斋外,眼看她的心上人傅佑廷是个专注答题、一动不动的木头,我与考题相看两厌,当即扔下东西声称要带沈愿去寻太医。
夫子没道理阻拦,不情不愿道:“快去快回。”
我架起沈愿,霎时间觉得她顺眼不少。
那次小考,我同沈愿毫不意外垫底,在散学后得了夫子一顿教诲。此人小肚鸡肠,首次诗赋课后,他令我等按命题作诗一首。我交的答卷令他大怒,直言我不尊师重道。
我朝尊师之道盛行,若不是皇兄开口说情,这项罪名一下,我只怕不能留在书斋。天可怜见,我不过是交了白卷,从此便与夫子结下梁子。
他呵斥,我便垂首作聆听状。怎知他越说越气愤,连身体有恙的沈愿都没能幸免,被他讥讽道:“先人所言不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话一出,即便与沈愿不和,我也忍无可忍地嗤笑道:“先人,先人,夫子如此敬仰先人,想必百年之后定能同先人共商学问。学生愚钝,届时还请夫子勿忘托梦告知。”
而沈愿呢?她难得与我统一战线,从各张书桌上凑齐三支毛笔,原地做出上香的姿态。
五
得罪夫子后,我与沈愿双双被禁足。瑛姑勒令我去向夫子赔罪,我不愿,她拿了戒尺,却没忍心打我,只道:“九五至尊尚且遵循祖制,殿下身为一国公主,怎可不知礼数?”
“所谓祖制,便是放任古板之人传授迂腐思想吗?这些时日,除了晦涩的古文与礼教,我所学无物。他瞧不起女子,何苦要为女子授业?这夫子,不如让瑛姑来做!”
我话音刚落,戒尺便重重打下。瑛姑力道之大,将木尺震得断裂。
她颤声道:“世道如此,即便千金之躯,亦难以更改。”
我想起年长的嬷嬷告诉我,母后在世时曾大力兴办女学,瑛姑也短暂在学堂授过课。可惜礼教反对,加之灾荒四起,谋生之人顾不上求学,女学渐渐没落。
世道艰难,反抗之人最终被驯服,我合上高肿的掌心,任由泪水滑落。
这次的禁足持续了月余,在皇兄的周旋下,我与沈愿离开书斋,由其他学者授课。授课地点是我的寝宫,沈愿则以伴读的名义齐听。
新夫子的授课方式依然无趣,只是少了不必要的思想灌输,多讲了些人生道理。
有了旧夫子这个共同的敌人,我与沈愿的关系日渐亲近,她甚至同我聊起了傅佑廷。
他们相识于一年前,彼时她在家丁的陪同下施粥赈灾,www.xinwenju.com不料难民暴动,如此险境之下,他身披甲胄随军前来,救下了她。坊间传闻,傅佑廷不似其父骁勇善战,入军营磨炼了数载,资质依旧平平。他入皇城书斋比去军营勤快,皇兄感慨,他合该做个文官。
陷入情爱的沈愿哪里会在意这些。
养在深闺的世家女,恣意明朗的小将军,如同话本所写,她对他一见倾心。
“因为我是沈家女,得以在学堂同他相见。可正因我是沈家女,我此生都不能与他有交集。”
她说这话时眼神落寞,我心生不忍,忙不迭岔开话题,说起夫子因白卷对我生出芥蒂。
沈愿闻言一僵,我察觉出不对劲,百般追问后,她才道:“他如此动怒,大抵是源于我在你的白卷上画了一只乌龟。”
“你!”我怒不可遏,正要有所动作,她已经审时度势,躲在了瑛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