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两个相向而行的陌生人会是什么关系呢?没关系,这就是所谓的“路人”。但是,“路人”的手上各自牵了一条狗,情形就会有所改变。小美牵的是一条泰迪,迎面小伙子的身前却是一条体态巨大的阿拉斯加。两条狗见面了。这是两条都市里的狗,比都市里的人还要孤寂。可狗毕竟不是人,人越孤寂越冷,狗越孤寂却越热。两条狗一见面就亲,用牙齿亲,用爪子亲,张牙舞爪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小美和小伙子只好停下来,点了一下头,无聊地望着狗亲热。小美到底是护犊子的,她的手很警惕,一旦她的小宝贝受到大家伙的攻击,手一收,泰迪马上就能回到她的怀抱。
小美的泰迪是一条小型犬,它的体重也许连阿拉斯加的八分之一都不到。可八分之一的体重一点也没有妨碍泰迪的热情,它是公的,阿拉斯加却是母的,泰迪用它无与伦比的嗅觉把阿拉斯加验证了一遍,知道该做什么了——人一样站了起来,扑到阿拉斯加的后身。
小美没有收手,这就是公狗的好。其实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小美一般都不干涉。泰迪才十个月,十个月的孩子又能做什么?身子摇晃几下,意思过了也就罢了。但这次不一样,态势极为严重,泰迪来真的了,它动了家伙。小美还是第一次养狗,关于狗,她委实没有什么经验。她早就应当注意到泰迪最近的一些变化,就说撒尿吧,泰迪以往都是蹲着,很含蓄的样子,很高贵的样子。现在不同了,它一定要找到树根或墙角,翘起一条腿,撇开来,然后,身子一歪,“滋——”完了。十足的一个小无赖。
阿拉斯加到底是大型犬,很有大型犬的派头。它知道泰迪在忙活什么,却懒得搭理它。阿拉斯加甚至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望着泰迪。泰迪却不管不顾,一头热,十分热烈地制造节奏,屁股那一把还做出了全力以赴的模样——对于养狗的人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场景,然而,小美却是第一次看见,不忍目睹,只想调过头去就走。但调过头去就走似乎更能说明一些问题,也不妥当,小美只好立在那里,满脸都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小伙子干干净净的,很斯文,他的胳膊一直平举在那里,并没有收手,小美也就没有收手,也把自己的一条胳膊平举在那里。两个人商量好的一样,既像若无其事,也像包庇纵容,都像成心的了。地面上的场景越来越火爆,小美实在装不下去了,脸很涨,似乎比平时扩大了一圈。她低下头,想训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模模糊糊地说:“不好这样子的!”小美说,“不好这样子!”
小伙子却宽慰她,说:“没事的,反正也够不着。”
这是一句大实话。但大实话就是这样,它的内部时常隐含了十分不堪的内容。小美的脸上突然又是一阵涨,当即弓下腰,一把抱起泰迪,搂在怀里。
小美的离开显然有些仓促,她沿着小伙子的来路匆匆而去。路人就必须是这样,相向而行,然后,背道而驰。
十五个月前,小美嫁到了东郊,一直定居在东郊的皇家别墅苑。小美的婚礼极其简单,比通常的婚礼却浪漫和别致许多倍。先生把阿美带到南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起游玩台城和中山陵。大约在下午4点钟左右,他们回到金陵饭店。先生变戏法似的,突然给阿美一朵玫瑰。先生说,嫁给我,好吗?阿美愣了一下,从来也没有想到先生肯用“嫁”这个词。好在小美知道“嫁”是怎么一回事,她站在原地,开始解,所有的衣物都掉在地毯上。小美的头发挂下来,两只胳膊也挂下来了。作为女人,从头发到脚趾头,她一样也不缺。小美说,我都带来了,你娶走吧。先生没有把小美拉上床,却把她拉进了卫生间。他打开香槟,香槟的泡沫跟射精似的,蓬勃而又无所顾忌。喝过交杯,先生又送了阿美一件结婚礼物,是香奈尔5号。阿美就“穿着香奈尔5号”和先生走向婚床了。这个婚礼是多么特别,简短而又浪漫,真的是出奇制胜。不过,事后想起来,阿美其实就被一朵玫瑰、一杯香槟和一瓶香水娶走的,还是便宜了。阿美在心里头笑笑,男人哪,不想浪费就肯定浪漫。
不过先生倒不是一个吝啬的人,除了婚礼,先生的手面还算大方。一句话,在金钱方面,先生从来没有亏待过小美。先生有家,在浙江;有生意,也在浙江,去年年底才把生意拓展到南京来。“生意到了南京,在南京就必须有个家。”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就用一朵玫瑰、一杯香槟和一瓶香奈尔5号把小美给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