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个老一点儿军官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八金,周八金同志,不认得我啦?我是李向忠呀,想起来没有?”
八金赶忙在自己衣襟上揩了几把手,边笑边跑过来:“哎呀,李排长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哎,咋是你呀,真想不到是你呀,多少年了,你还记着我呀?老婆子,快给我的老排长沏茶、煮饭……”
“八金呀,不用忙,茶是早就沏好啦,饭嘛先罢忙着煮,我经过县城的时候,特地买了点儿菜,还带了两瓶二锅头呢,今儿个我们老哥俩好好嘬一嘬,痛痛快快地喝上他几杯。”说罢对司机道:“小张,拿上来,摆上,你给咱倒酒,咱老哥俩好好地喝几杯。”
“哎呀,老排长,你大老远地来我家里了,咋叫你掏钱买酒呢?”
“哎——这就不对了,老战友啦嘛,见啥外呢,好啦,啥都罢说,你的情况我大致也知道了,咱啥都不用说,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咱今天先喝酒,喝完酒我还有事情和你说呢。”
八金也就不好再说啥,于是,两个老战友,一对玻璃杯,三下五除二,一瓶二锅头已经见底。李向忠这才话入正题。
“八金呀,这些年你可受苦啦,现今政策好了,你也该放开手脚好好干啦。这样吧,我知道你们家乡盛产大米,稻草资源丰富。我呢,现在已调到部队后勤工作了。我们部队后勤处有一个专门为部队生产皮革的军工厂,生产需要一种原料,就是把稻草用粉碎机粉成喳喳子,定量麻袋一百斤包装,麻袋和运输由我们自己解决,你只管粉草、装包,每斤我们按标准统一价格四毛钱算账,每年你给我组织四汽车货,我分两次来拉。这可是个长期勤劳致富的买卖呀,你想想看,做不做?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呀,老战友。”
八金听了,心里一阵高兴:“好是好,受把苦是没啥说的,可就是没本钱呀。”
李向忠哈哈一笑:“你愁个啥呢,这样吧,拿出咱军人的作风,说干就干。咱公事公办,先签个手续,我给你放两千块钱的定钱,你先把粉碎机安装起来,一个星期后,我派小张开车过来把麻袋拉来,一个月后,我派两个车过来拉货,还有啥困难吗?”
八金赶忙站起来,行了个多少年都没行过的军礼:“报告排长,没有了。”
李向忠响亮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了,好了,小张,把咱们的供货合同拿来。”
签完合同后,李向忠就走了,临走时又对八金说:“八金呀,这和部队的军事任务一样,一定要克服困难,按期完成,可不敢误了工厂的生产呀。”
“老排长,你还不了解我嘛,绝对没啥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好,那我走了,拉货的时候和你结算。好好干,罢叫我失望。”说罢,车就开走了。
8
送走李向忠的第二天,八金就到县城,买回了一台粉碎机。找了几个人,在队上的打麦场旁边盖了两土坯房,刚把粉碎机安装好。他那九十一岁的老妈去世了。
连苦带累带悲伤,八金趴在老妈的灵堂前号啕大哭。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自己最背的时候都没有掉过眼泪,如今却在老妈的灵堂前哭得死去活来,村里人都被他的诚心和孝心所感动,也不由得都淌起了眼泪……
按照乡俗,八天后,八金和兄弟忍痛安葬了老妈。
安葬了老妈后,带着不尽的悲伤,八金在家里睡了两天。
两天后,他开始计划起粉稻草的事来。由于老妈的去世,共花去费用包括阴阳的工资,一共是八百块钱。自己是长子,理应承担这些费用,他把兄弟花的钱都退还给兄弟。又跑到信用社贷了八百块钱的款,这事他谁都没叫谁知道。
他贴出广告,开始收购稻草,单葽子的一毛伍分钱,双葽子的二毛钱一个。现收现粉,他雇了六个人,分成两个班子,连天昼夜地开始粉草。他自己就仍穿着孝衣收草。
二十天后,李向忠送来的五佰条麻袋全都装完了。于是,八金跑到县城给李向忠打了电话,叫他快派车来拉。
李向忠亲自带着两辆大汽车又送来了五佰条麻袋,拉走了五佰包芠子。
按照合同规定的斤数和钱数,五佰条麻袋,五万斤芠子,除掉买稻草的钱,电费、人工工资,下来总共净收入六千块钱,除掉李向忠预付的两千块,还掉信用社八百块贷款,八金实落到手现金三千两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