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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的上空

时间:2024-01-1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杨亦頔  阅读:

  哀牢故地,东山极顶,有一石人端坐,怀中抱有二穴,名金井。在某个不知年岁的孟春,一个不需要细描的脸孔漂浮在水面上,与天空投映在井中的面庞渐渐重叠。脸属于哀牢国中的祭司或典农官,水是神谕,预示着今年雨量的多寡,一口井中足以洞窥天意;此时,他还是抬起了头,放任自己的视线像鸟一样从眼眶中飞走,飞向遥远的天际。

  一千多年后,在那个时间确凿的清晨,徐霞客游赏东山金井,在不远处寻到一碑,上书“安乐”,邑人言,不喜哀牢之名,故而改了。霞客说,益无征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瞎扯淡。很显然,对于这种拙劣的教化产品,徐霞客看不上。

  一

  没有人怀疑,那是一场偶然发生的野合,并且,它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文字中。

  哀牢山下,妇人沙壹捕鱼自给。一日,水中有浮木漂至,她骑在木头上游到了从未探知的幽秘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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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雄性主宰一切之前,它只能是浮木,魂体被拘禁在木壳中,拱动挣扎,哪怕它可能是神明。所幸,虫的蛀洞是木身上仅剩的破口,它们充当了它的眼睛、鼻孔、耳洞、嘴。于是,它看到女人柔软的皮肤像白雾一样释放扩散,女人周身的白蒲香气变成蛾蚋的幼虫,钻爬进它的鼻腔,它在猝然而至的异痒中耸动身躯,女人的声音在水中沉没、溶解。只有它的嘴,脱离身体,无限放大,是伺守在水边的山洞,饵诱女人游向传说的深处。

  而在父权准时抵达之后,沉木化龙出水,已感孕生十子的沙壹忽听龙语,为我所生之子何在?九子见龙惊走,独幼子不去,背龙而坐,嬉笑如常,龙又用舌尖舔舐小儿。及幼子长成,被共推为王,众子分娶哀牢山下夫妇所生十女,由此世世相继。

  无人会注意到荒外溪谷中微小的异动,除非最卑微草木也有了自己的眼睛,它们静不露机,瞵视着这一群骚动不安的动物。直到在一场雷电引发的山火中,它们借助炽烈的火光看清了那些人——他们的手臂和小腿上纹着奇异的图腾,他们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布条装扮的龙尾。

  草木是土地上密集分布的触觉器官,它们最先感知到雨的到来,当大火被天上的水浇灭,它们向大地传导着天空的情绪,或者情欲,拖着长尾的人们回到了各自的茅庐。天地交,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似乎一切都在论证着那场人神遇合的真实性。

  或许,“生民以来,未尝通中国”才是历史在哀牢体内留下的真正的受精卵。

  传说未完,回到那片山下的水泽,沙壹散开的头发是泼淌在高山深谷间的漆色,顺着石缝淌去了,它是温软的流体,却抱持着汹涌而猛烈的流势,直至与另一个关于水的传说会合。

  哀牢故地,不韦,一个真实存在的地名,环绕它的是一条被刀笔精心打磨过的河流——禁水,中原传言,有异事。

  那是用无数徒囚的身体饲养的传说,只能借助流放者的眼睛来还原。流经边城的河流,渡客在上船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不明的异物疾速坠下,始如弹丸,渐如车轮,辚辚四散,砸进水中。行人以身为船,漂浮在黄雾弥漫的河面上,他被丢弃在流动的荒原中,所有的声音变得异常混沌,只能听到有东西在水中翻腾,像活生生的肉体。人说,水中有瘴母,瘴母,怪物大概是雌性,应是光裸的肌体在水下游摆、堆叠、撕裂。此时,水中有掷物飞出击中了岸边的大树,树应声折断,他却始终没见到河面下那只可能存在的长白的手。将抵对岸,他的后背上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果皮肉是一件填了絮的袄袍,那么现在,厚袍被击穿出一个深深的破洞,白絮轰然膨出,在风中像是微弱却密集的白焰。他在最后看到,河水是缥青色的,叫人想起柔软的蜀锦。几个时辰后,邑民在船上发现了异乡人的尸首,这并不稀奇,色近绀青,软烂如泥。

  禁水,人不可近,故郡有罪者,役之禁水畔,不出十日皆死。

  禁啊,在任何语境中都是永恒的弃置之地,挤皱的群山间流向不明的河流和慌乱芜杂的水网,像历史腹部的妊娠纹,丑陋而真诚。

  传说,生的水泽在扩张,死的水域在收缩。

  两个传说在逐退、拉扯,在时间的诱骗下蒸发、积聚、凝结,在哀牢上方形成了虚薄的天空,它应该是第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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