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多问:“为什么这么说?”
王宵看了看这个满是病人的草坪,还有远处吞噬人精神和肉体的城市森林,说:“这里不就是地狱吗?都是可怜的人间。”
乔多说:“你们书读得多,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老话说病来如山倒。我知道我自己的山就快倒完了。只可怜了佳杰。我把他从村里带出来,他好不容易才存的老婆本,都给我败光了。现在看来,父债只能女偿了。”
王宵看着在一棵大榕树下,张望着鸟雀的想家,故作坚强地微笑道:“不是还有我吗?想家也是我女儿。”
乔多嘴角露出了笑意,心里的感动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远处的楼房层层叠叠,好像是另一时另一地层层叠叠的山丘。乔多一个恍惚,竟然在这些钢筋水泥做的山丘里,看见了一座座坟茔,天上飞过的鸽群好像是清明节那天他和王宵一起烧化的冥币。他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好像有一道闸门在里面落下,然后沉沉地继续往下压去,让他不禁要用力捂住胸口。
王宵转眼看见,赶忙蹲下问他哪里不舒服。乔多却痛得说不出话来。王宵赶紧大声叫喊起来:“医生!医生!……”
16
王宵手术康复后,她退掉了原先租住的单身公寓,却也不想继续去住乔多住的那个房子。她回到了原来的媒体公司,继续那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住了一间房,兼顾着想家和乔老爷子。
同事们只知道她去年大病了一场,据说是换了心脏。她自己不愿说出来,谁也没有心思去调研一番事情的真假。大家更好奇的是她身边带着的小女孩是谁。有人说是她妹妹,也有人说是她的私生女,似乎也都不太符合逻辑。蕙蕙几次想要询问王宵,都被她顾左右而言他地挡了回去。
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女孩的来历,也不知道王宵已然成了一名寡妇。
东风起时,又一个春天来了。王宵带着想家走进了当初和乔多签订生命协议的那间茶馆。依然是那个包厢,她依然点了一杯乌龙茶,又给想家要了一份水果沙拉。落地窗外,海棠花如约开了。花儿千朵万朵,在上午的阳光里如同水波般跃动,霎时间春光晃眼。
是啊,一年时间过去了,她又回到了这里,花也毫无两样地开着。时光如流水一样,时而波澜壮阔,时而浪静风平。但总归是毫不停留地流走了。往事之舟也渐行渐远,成为了日夜里的追忆。
她看看眼前吃着一块儿猕猴桃的想家,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这一年来了又去的光阴,就只是为了带走一个善良的人,又把另一个小小生命带到自己身边,和自己永远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