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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振文在药铺里没有病人的时候,就经常到县城北面齐老爹家的枸杞园里摘枸杞。振文是因为老给父亲出诊借毛驴,才熟悉齐老爹的。齐老爹是个老实厚道的农民,老伴已经去世几年了。膝下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家里就只有齐老爹和小女儿小红了。刘振文勤快文静且知书达理,齐老爹很喜欢他。刘振文每次来摘枸杞不为钱,就只想吃小红擀的蒿籽长面。要说刘振文喜欢择枸杞那是假的,小红那甜美醉人的歌声,和圆脸蛋上的一对小酒窝,那才是让他魂牵梦萦的真正原因。小红长得不算很漂亮,秀气的圆脸除了几颗雀斑外,纯净的犹如天上十六的月亮。她不但擀得一手好长面,歌还唱得跟百灵鸟似的。在振文没事的时候就爱听小红唱歌,爱看小红擀长面。小红说擀长面是她妈从小就手把手教出来的。小红的妈生前是宁杞堡有名的擀长面的能手。所以小红人还没有擀面杖高,却能擀出又薄又圆像牛车轱辘那么大的长面来。这让振文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天下午,振文来齐家还毛驴时,见小红要擀长面,就趴在窗外偷偷地看。小红先是把醒好的面揉成一个馒头状,然后就开始用擀杖往开里擀。一分钟后,那厚厚的面团就变成了一个金黄色的大月亮。再过十几分钟,大月亮就变成了薄如纸张、大如车轮的圆面张了,而且薄厚均匀、圆若规划。振文看她擀长面不像是在做饭,而是在做一件精细的工艺品。面张晾几分钟后,小红就开始切面。小红用擀杖从面张下面一挑便挑到案板上,在上面均匀洒些麦麸,又用擀杖把面张重新卷起来,再折叠成五寸宽一摞轻轻压平在案板上,然后左手将指头拢起来,用掌跟与指尖按住面张,右手拿刀开始切面。只听一阵咔嗞的声音过后,那细柔如线、三尺有余的蒿籽长面就一窝一窝切好了。不是仙女织锦,却也是巧夺天工。振文真是大开眼界。他也吃过好多次长面,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擀长面和切长面的。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蒿籽长面的制作过程,难怪那么好吃。于是伸出大拇指,用敬佩的目光对小红说,你真能。小红看着傻笑的振文,擦了一把汗津津的脸,一甩辫子说,这算啥呀,不就是擀个长面吗,哪像你们读书人一辈子不受苦。说话间小红已经把臊子汤也做好了,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振文纵着鼻子走过去看了看,臊子是用山芋、萝卜和豆腐等极普通的农家菜切成丁炒的。汤则是用熬好的枸杞汤,加上油泼辣子和香醋、香菜、蒜苗等调的。小红早已看出振文馋得不行了,就说先给你下一碗面尝尝吧。正要烧水下面时,齐老爹回来了。小红说正好和我爹一起吃吧。振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齐老爹说,小红今天怎么想起做长面啦,哎呀,我好长时间没有吃了,要不是振文来了,你还舍不得给我吃呢。说得振文和小红都红了脸。不一会儿小红就端来两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长面。老实说这次吃面,是振文吃得最多也是最香的一次。
振文和小红的交往,也是从这次吃长面开始的。最初振文只是把小红当成妹妹看待,那是一种纯洁的兄妹之情。闲暇时,两个人就坐到枸杞园前面小河边的大石头上,小红要听振文给她讲故事,而振文则要让小红唱歌。一来二往,两个人便有了三日不见互相挂念的感觉。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小红独自在枸杞园里摘枸杞,她一边摘一边唱着歌。小红唱起歌来跟她擀长面一样专注,那声音甜美婉转得就像百灵鸟,所有西乡的人都知道,也都喜欢听她唱,以至于有几次她唱歌时,枸杞园后面都招来了好多人偷偷地听。这天,正好刘振文药铺里也没有病人,就信步朝齐老爹家走去。也许是心灵的感应,刘振文在路上就听到了小红的歌声,只听她唱道,长脖子雁,扯红线,红线扯到枸杞园,枸杞姑娘会擀面,擀的面,纸纸子薄,切的面,线线子细,下到锅里嘟噜噜转,捞到碗里一根线,爹一碗、妈一碗,案板底下藏一碗,眼看太阳落山了,咋还不见哥哥的面,咋还不见哥哥把家还。
刘振文陶醉于小红的歌声。他来到枸杞园,悄悄躲在茨园后面静静地看着、听着。小红今天穿了一件红底白花上衣,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挂在苗条的身子后面,显得楚楚动人。她望了望蓝盈盈的天空和绿油油的枸杞园,又接着唱道,长脖子雁,扯红线。红线扯到枸杞园,枸杞姑娘擀长面,羊肉臊子枸杞汤,又细又长味又鲜。敬了公婆敬兄嫂,案板底下藏一碗,眼看太阳落山了,咋还不见哥哥的面,咋还不见哥哥把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