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在哪篇文字里,曾经随口说到有过狼遇的经历,就有位女看官怂恿我,想我那次遭遇肯定是个传奇,让我讲出来。其实经历很平淡,狼没把我怎么着,我也没把它怎么着,彼此友好相处,友好分手。那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的事情了。一个初秋的中午,我到五里外的姨家去取东西。其实,我是完全可以不去的,妈妈好像也没有要我去。但也许是我的“豪言壮语”使妈妈放松了警惕,或许没有顺路同行的大人,终于,妈妈在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我,让我快去快回。在姨家吃完饭,就往家返,出得村来就是一个红土坡。小时候在农村,每当大人说起红土坡或是黑土坡,在他们嘴里,不仅是一个地理标志,而且总能听到一段故事在里面,或是杀人越货,或是酒醉翻车,或是牲口受惊、刹车失灵,等等。
那是一段很长的土坡。一边邻沟,一边是红土的塄堰,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塄上挥舞长腿飞快地爬动,把那些酥动的红土粒蹬得人仰马翻,顺着斜坡滑落。骄阳似火,空气很沉闷。沟里的庄稼很深沉,有风吹过,有些瘦弱的玉米秆就会很轻浮的去扯动那些粗壮的杆子,叶子和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鬼鬼祟祟的。我想,同学们说的夏天中午容易遇到狼,也就在这会儿了。
可是没事。直到我爬上坡顶,呼吸着大口的空气,确认身后并无动物出现,甚至连只老鼠也没有看到,才长长地吁口气。村子就在几里外,已隐隐看见第三生产队的打谷场了。
但是,坡顶的平路还没有走出多远,就感到身后有异样的声音,那是慌不择路的声音,毫不在乎快要成熟的庄稼。我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但我坚持不去看它。我担心,我和它的对视,会让我绝望。不看它,它也许是条狗,若看了,它就一定是条狼。我们彼此都会惊慌失措的。我们就这样相随了几百米。其实我透过眼睛余光还是看到了它,就在我身子的左后方,塄上的谷子地,可以看到和谷子等高的身子在谷浪中起起伏伏。前面就是块红薯地了,它和我是谁也藏不住了。
一览无余的田野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多么希望这时有个刚收工的人从地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不管多远,我会大声地喊叫救命,他的答应声会把我的恐惧转移给狼。可是,没有。路上,田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也期望在右侧堰塄后的土路上,会突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哪怕是一个人的哼唱也行,我都会把他们作为我的同盟军。那样就不是我们两个人遇见狼,而是狼遇见我们两个人了。
可是,没有。四周一片寂静。秋蝉在路边的树上没命地嘶鸣,更增添了几分寂静。
我想起了老辈人说的,“狗怕弯腰狼怕瞪”,狗怕弯腰这是真的,狼怕瞪,只是听说,谁真的见过啊?还想起狼是“铜头铁臂豆腐腰”,打狼是要打狼的腰部,就像打蛇是要打它的“七寸”一样。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村和邻村的地界,俗称“二里半”,地界旁有许多三尖八棱的青石块和许多的瘩姜①蛋子,我决定,就在那里,它在地里,我在路上,我们展开一场对峙,看谁能够瞪过谁。有了主意,反而不再害怕了,就故意放慢脚步,想与它拉得齐头并进。
①瘩姜:石灰岩溶解后形成的钙质结核。
也许我变换的步伐让它起了疑心。它反而不走了,我也停住脚步,用余光和它对视。只见它灰黄的背上,有一道深褐色的毛,耳朵高耸,身躯不大,但很是精干。
我的停留一定加深了它的恐惧,它看看我,又嗅嗅地,又看看我,扭头走了。
我也是紧张,直到我探头在红薯地上,看到它消失在远处的玉米地,我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此后的二里路,我的步伐很轻快。因为,这一次狼遇之后,是不会再有狼相随了。即使遇到了,它又能把我怎么着呢?
回到村子里,我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和同学们。我知道,是因为在一次课间,有同学说起他在薅草的时候遇到了狼,我坚决不相信,所以才有这次狼遇的。
我可是提醒过你的,别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