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人把椿芽,叫椿巅。扳椿芽来吃,就叫扳椿巅。
老家有个习惯,每年都要扳椿巅,吃上一两次,才算是过了春天,品尝了春天的味道儿。
农谚说:“三月八,扳椿芽。”这正是扳椿巅,吃椿巅的季节了。
今年三月八,孩子的外婆就要回娘家。说是要到舅舅家去扳椿巅。岳母的娘家在达县赵家,大舅舅和大舅母还在那里,几乎每年岳母都要去大舅家扳椿巅,我都是她老人家的驾驶员。有些年份,岳父、妻子有空都同去。随着年龄的增加,我理解老人的行为。扳椿巅,只是一个她与娘家人在新的春天里大家见见面,叙叙亲情、解解乡愁的一个由头。
话说今年赵家的椿巅,舅舅说他家的前两天自己已经扳起吃了,香椿树只剩下光棒棒了。210国道沿线赵家到大竹到处都有人收购香椿巅,停车去问价格5—15元都有。红红的香椿巅开在公路边,十分诱人。我对岳母说,先到大竹江水附近去买点儿,再去大舅家;大竹的红香椿漫山遍野,多得很,价格便宜,也很新鲜,可以现扳现吃。岳母同意我的意见。车过赵家场,向大竹方向开去。刚出赵家地界,公路边就有一对老年夫妇在扳椿巅。我停车下去,岳母去与扳椿巅的老太太讲价,最后讲成8元一斤。我们要了两斤。两个老人家各有分工:老头儿举着3米左右的竹竿儿,竹竿儿上绑一个铁钩,不停地勾椿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树一树地扳个不停,身子灵活得像只猴子。有的树太高了,老太太搬来一副竹梯子,架在那树上。老头儿一手拿竹竿儿,一手扶梯而上;老太太有时去掌着梯子,有时去捡拾树上落下的椿巅。“啪啪啪”有的树枝扳断了,树枝和椿巅滚落下来,老人脸上扬起笑容,老太太在土里不停收捡。他们配合默契,春风吹拂,满是芳香;春天的阳光沐浴在他们幸福的身上,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劳作画面。约半个小时,两斤重的椿巅已经扳好。我驾起车向赵家舅舅家溜去。
大舅家早已弄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餐,鸡鸭鱼样样全。幺姨也来了,送我们土鸭子、蔬菜,大舅母又是拿柑子、又是拿鹅蛋、红苕、大白菜,车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回到家里,妻下班,通知她来帮忙搬东西。妻说:“天啦,这么多东西!”我笑着说:“又是一次城市‘土匪’抢劫农村的伟大成果。”
晚饭弄了一个菜——凉拌椿巅。把椿芽洗净,焯一下水,捞出沥干,放少许盐,再放些鸡精,滴几滴老陈醋,再淋几小瓢羹辣子红油,用筷子反复搅拌几下,摆上盘。真是下饭得很!儿子说:“椿芽炒鸡蛋才好吃。”我说:“椿芽炒蛋,明天吃,这个凉拌椿芽最好吃,风味独特。”岳母早有打算,她说:“用椿芽和咸菜包包子,那才好吃。”一家人在桌子上七嘴八舌,说起了扳椿巅、吃椿芽、栽香椿树的话题……
哎呀,我家今天扳椿巅,一天都飘荡着红红香椿的芳香气息啊!
在家人的香椿氛围中,我独自沉思有关香椿的故事……
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香椿树叫“树子王”。怎么来的呢?听老人讲,与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有关系。话说朱元璋打江山时,他同大将陈友谅被敌军追得疯狂乱跑,士兵也打散了。他们两个跑呀跑呀,不知跑了好久,实在跑不动了。见天也渐黑了,路边有两棵长成连体的大树,枝繁叶茂。一棵是榆树,一棵是香椿树。陈友谅爬上那榆树躲藏,朱元璋爬上那香椿树藏身。就这样,两个人在树上睡了个一大天,第二天太阳出来,鸟雀把他们叫醒。后来,朱元璋登基做了皇帝,老想起这次危险的经历。他就封这棵救命的香椿树叫“树子王”。从此,中国人就喜欢种香椿树。这个故事,我也没去考证它的真假。
读《庄子·逍遥游》,记得里面有一句话:“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可见,我国至少春秋战国时,人们就知道了香椿这种树。成语“椿龄无尽”用来祝老人之寿的吉祥语,就出自《庄子》。
人们喜欢在院子周围种香椿,不光是为了“扳椿巅”方便,更可能是求吉祥如意。我的老家人,认为香椿巅,扳了又长,不停地扳,不停地长。人们吃了椿巅,才算是又过了一个新的春天。扳椿巅,年年春天扳下去,自然家族蓬蓬勃勃、兴旺发达。这是一种民俗,一种善良的愿望罢了。不过,香椿一身是宝,李时珍《本草纲目》里记载了它的药用功效。
在我的老家,用香椿树做木箱,装东西不生虫,而且满屋有椿巅树的香气。我家有一口椿巅树做的甑子,每年三十晚上团年,母亲用这甑子甑饭,饭为红色,香气馥郁啊!
而今我的故乡大竹县已是红香椿布满山前山后,号称“中国第一香椿县”,香椿产品远销海内外。
“三月八,扳椿芽。”今年扳椿巅,写下这篇小文,祝愿我家老人,祝愿我的故乡老人,祝愿天下老人“椿龄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