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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经记

时间:2024-09-22    来源:馨文居    作者:马牛  阅读:

  是的,我坚信这一点。虽然我从未见过自己身上的光芒,也从未被他人确认过、谈论过、书写过、铭记过,但我就是坚信这一点。

  你不会认为我是一粒自大的尘埃吧?一个实则微不足道的自大狂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甚至,不能说是体温了,因为它的温度远远高过了一粒尘埃应该有的正常温度,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醒悟过来:原来我一直就是在燃烧。

  我发出的光、我身上的光来自——燃烧。我燃烧我自己,原来我一直都在燃烧我自己!我惊讶地发现我已经站在了蜡烛的队伍、木材的行列,以及伟大的闪电之中!

  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一旦决心让自己燃烧,我就立即发出光芒,我就成为了又一个太阳。

  10

  还有窗户,窗户一直静止不动,没有人去开它关它碰它,它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它一直保持着我现在看到的样子。我几乎能感觉到它的努力。它只有每一秒钟的持续努力它才能出现在墙上,出现在这间教室向阳的那一面。

  我突然发现这会儿没有人留意我正留意的窗户。也就是说,这会儿只有我一个人留意到这间教室的窗户。只有我的意识中有窗户而其他人——虽然我们共处同一教室——的意识里没有窗户这件事物。他们的耳朵里和脑海中都是诗人口中的诗歌。

  现在窗户被我一个人看到了。它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对我显示得格外清晰。

  它似乎在和我说话,用它们的一种专属语言,一种寂静无声的语言。

  “你看到我了。”“现在这么多人在这儿,却只有你在看我。”“就算你一直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消失的。我不愿消失。”它说。

  “如果你想消失你就会消失吗?”我问。

  “当然。如果我不想被人们看见了,不想再为人们挡风挡雨,我就会自己开裂、破碎,我就会把窗框扭得变形。可我从没这样想过。这是不健康的想法。一种自杀。一只窗户也会自杀,也保有自杀的权利。但它们从不使用它。它们只想明亮,只想坚固,越久越好。甚至,对于即将被拆毁的旧屋子的窗户,只要还能被人们的眼睛看到,它们也是幸福的。

  好了,有人看过来了。和你聊天影响我呈现出来的清晰度。”

  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我猛然看一个东西不是很清晰。之前我总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问题,下意识地去揉眼睛,原来是那东西把自己显示模糊了。

  11

  我是张天真的师姐。一名道姑。我师父也来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教室最后一排的一张课桌。往常,类似的讲座他都会坐在教室最后的一把椅子上。

  听诗歌讲座,他还是头一回。可能是因为师妹的事吧。

  昨天下午,不知为什么事,我听到他说过头话,说师妹眼睛有问题,说她什么也看不见。师妹转身就跑了。现在都没回来。

  我觉着师父根本就没在听诗人在讲,他来这儿就是找个地方坐着。他早上说再等师妹一天,要再不回来就不等了,我们明天一早就上山。

  他也没说要我到附近去找找。他没说,我也不好擅自提出来。

  12

  我们就到这里吧。我说。

  我说结束的时候就真的结束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出教室,离开,用目光和他们告别,看自己静止的身体如何与他们一个一个地分开,看最后一名学生以将他们那个群体的轮廓线上的最后一个点的空位填充完整。我将保持自己在这个群体的轮廓线之外,看它如何一点点在阶梯教室外完整起来。

  三

  1

  十年后的一天,也就是今天,我在同一所校园再次做完诗歌讲座时已近正午,我并没有直接去餐厅,而是在校园里走了走。

  有一刻我恍惚觉得置身一座与世隔绝的深谷,呈现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之前的柏油路、行道树和楼房,而是一条条忽而交错又分开的溪流,独自开花结果又任凭果实自然坠落腐烂的野树,以及一座座冷峻的山峰。

  我则是由一个偶然的机会——跟丢了旅行团,或是与从事地质考察的队友走散了——来到这里。一切静得出奇,只有淙淙的水声和自己的鼻息,再就是一种类似轻度耳鸣的、持续的、仿佛是被闲置的隔膜迫不得已才发出的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空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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