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搞的,大到一个地方,小到一个单位,几乎人人都觉得需要铁腕人物来改变眼前的状况,似乎不使点铁手腕,不来点狠的,这日子就再也没法过了。这厢里,渴求铁腕人物若旱地之盼甘霖,希图来收拾不如意的局面;那厢里,早有众多备好了“铁腕”的官场人物按捺不住,欲展经天纬地之才,于是,“铁腕人物”便在这种顺应中一个个的横空出世了。
他们出场的套路大致都相差无几:一官履新,先选择一两件治理起来见效快、影响大的事情,嘁嚓咔嚓,猛抡一阵“大刀”或“阔斧”,表情严肃并手势有力地、嗓门洪亮并感情丰富地发表一通讲话,进行全局性震慑。这个亮相完成后,“铁腕人物”的声誉就基本八成有属了。若照此路子走下去,当然不是什么坏事,见效快的事做了,再继续做见效慢、难度大的事,先易后难嘛,只要干被老百姓拥护的事,怎么都行,谁也不会挑剔。可惜的是,它常常仅是曲子的一段“过门儿”,接下来的主曲总是不大妙。“铁腕人物”的出场表演完结,“铁腕”手段的使用往往变了方向:对民、征地、拆房,不管是鸡飞狗跳,还是你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一声令下,限期完成,如有违抗,“专政”伺候;对同僚,一言既出,错也不改,把自己当老板,视“班子”其他人为马仔,电视里威风八面,大会上狠话连连,谁不顺从,就让谁尝尝遭撤、贬的苦头!
所以经常是,人们盼“铁腕人物”,多半跟“受虐期待”差不多,纯属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其实,这等“铁腕人物”是用不着人们伸着脖子去盼的,你不盼,他们也是铁定要使用“铁手腕”的。现在的官员,心里多少都有点怕人“不服”的心理“暗疾”。老一辈的官员,多从血雨腥风中历练而出,有的虽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可他们的资历在,威望在——威望不在还有威风在,用不着使什么铁手腕;而现在的官员,年轻化了,特别是升迁调动又那么快,资历、威望几乎都谈不上,去管理一个地方或一个单位,总担心别人不服,唯一可仰仗的,就是身上的这个职务,用权力来树“权威”,来震唬人。说白了,就是用权力来搞硬的,以官的级别压人。我认识的一个人,原先在机关大院工作时,一向笑模笑样,下到某县任县委书记后,立刻性情大变,听该县的人说,他“可厉害了”。这也难怪,你说他凭什么让别人听他的话呀,他除了“厉害”,除了使“铁手腕”,还有可选择吗?这样看来,如今“铁腕人物”那么多,似也有用人“年轻化”这个“背景”方面的原因。
赶夜路唱“窦尔敦”,本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可唱着唱着,当真胆子就大起来了,人就“厉害”起来了。咱们的制度设置,偏又很有利于让使“铁手腕”的人存在,一个“班子”的“班长”,一旦想做“铁腕人物”,其他众多“班员”是拦不住的。特别是,人“厉害”起来后,权力集中了,说一不二了,又很顺心,很舒服,乃至很滋润、很实惠,谁不想“铁”一“铁”呢?
“铁腕”式行为方式的最大动力,还是来自上级的首肯。这几乎成了一种现象,好像很少有上级领导不喜欢手腕硬的属下,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有手腕够硬的人才能干成事;即使明知这个属下作风霸道、独断专横,告状信一大摞,也要有意去庇护,直接导致了“铁腕人物”的越发大胆。这其中,就有胆大得离了谱的。海南省文昌市委书记谢明中,对市委常委都敢说“你不完成(拆房工作)我就枪毙了你”;还有那个亳州市委书记李兴民,为显示自己的独霸一方威严,耗资百万搞阅兵式,模仿中央首长的姿势向干警呼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但是这一切,在他们翻船前,都是被当作敢想敢做、个性执政的内容的。
早年间,被称“铁腕人物”,还不是纯正的褒奖,多少跟作风不民主有些牵连,www.xinwenju.com与“对待同志像春天般温暖”的人生修养和境界不怎么相合;现在好像已成“共识”,能获此物评,则如同佳誉在身,绝对是水平、能力的体现。这,也许真的是世道变化的需要吧。但是,官员职场上这道争学争做“铁腕人物”的风景,显然是有失谐美之处的。实际上,无论中外,真正的“铁腕人物”,能够得到人们敬服,完全是因为他们具有特别的人格魅力,是智慧、学养乃至品格作用于权力后产生的一种东西。但即使如此,它往往也难免含有人治的成分。法治化程度越高,铁碗人物越不容易产生,铁手腕的使用也越会受到限制。而那种等而下之的单单靠职务和权力使自己“厉害”,“老子一人说了算”,不顺从就整人、收拾人,甚至对同僚张口就“枪毙了你”的角色,充其量,“霸道人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