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南延,伊水东流,天地印鉴,宛刻于嵩州阡陌之间。
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一情一物,都曾萌发我的希望和梦想,兼蓄我的磨砺与收获,蕴涵着我和我父辈们的忧乐悲喜。乡音乡愁,早已镌刻于我的脑海心田,痕迹于我的肤身毫末!
造物无主,天地有情,家乡的景物,最先醒来的总是伊河岸边。南山坡头的那几丛迎春,浅珠似露的枝条,和风摇曳着,长了一节又一节,黄了一片又一片,花落泥土黄,叶绿匍地芳。
家乡的春天,水清了,草绿了,自然界的大观园,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啊草啊,就象一群天真活泼又才艺盈盈的孩子,急着登台展示一样,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让人在熟悉中充满新的期待。
不争于梅花春信,避之于桃李芬芳,待火红的石榴启夏之蕴。天地清明,家乡的山野,连着村郭舍前,桐树花开,汪洋姿肆,绵延成淡紫色的海洋!
我儿时的记忆中,河畔的杨柳和庭院的果树,是少之又少于村中和田野间桐树的。应该是桐树好栽好养且有材有用的缘故吧,桐树的板材,是家具的格栅背衬及面层面板的必需;尤其是乡俗的“寿材”,桐木当是首选,所以家乡的桐树就象南方的香樟树一样,无土不植,无一不用。
我认识一个制作古琴古筝的高手,他说在谧静乡野,尤其是深山幽谷生长的桐树,制出的器乐音色会更加淳净。我虽没有认真去考证过,但契合的自然之道是确切的。
不同于庭厅花木的娇艳与形异,不同于田野花草的闲散和少趣,桐花就象邻家的小丫头,熟悉得不显娇贵,却总是那么地招人喜爱。
似在清明前的一夜醒来,你会看到,或高大参天或倚墙低斜的枝桠上,挂上了紫色的小喇叭,一串串又成了状如伞冠,形似小塔的花簇。淡淡幽香,沁人心脾,正午的阳光,会拨助一下她的芬芳,让人总想大口地呼吸,没听谁会“过敏”。几年前,一个发小说,他当年闻到那花香就想昏睡。我跟他开玩笑,说这就是现代人想睡还睡不好,花钱才能买到的“闻香而眠”吧!
一场清雨刚过,雨珠还挂在桐花冠上,在紫色的怀抱中,雨露成了葡萄一般的晶莹紫露。
我和一群调皮的玩伴会爬到树上,折下一大枝桐花,抽下如小伞帽的花蒂,吸吮里面的花蜜,那个甜的味道。以至于我多年来,总想发现哪种甜能够超越它的醇厚,可我只能在失望中不时地去品忆回味。
长大后才知道栖息于汉中的太阳鸟,桐花花蜜是它的生命之食。外乡的养蜂人也会赶场似的,在我家乡桐花盛开的那些时日,让蜜蜂们酿出上好的桐花蜜来。
小姑娘们会把桐花编成花环,美滋滋地戴在头上。她们把桐花蒂一个接一个地串起来,结成圈儿,小的成了手串,大的就是项链,且有的横着串,有的顺着串,比谁串得更有形,比谁戴上好看。
待桐花的缤纷谢幕之后,眼看着它的绿叶铺满枝头,在布谷鸟的催鸣中,初夏就该登场了。
“桐花初绽报清明,春事阑珊紫陌盈。”“千村万户紫花娇,香幽漫过醉清风。”自古至今,人们对桐花的厚爱和吟唱,把桐花的质朴与“高贵”,桐花的个美与群美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现在的抒情,我小时侯是浑然不觉的。桐花甚至是与我父辈的苦难,我的艰难相伴的。清明当是好时节,但在沧桑岁月中,对于苦难和艰难的人们,正是“青黄不接”时,能吃的野菜和这些桐花,连嫩叶都会被人们捋下来,蒸了煮了,成救命粮,充饥菜。
我没亲见,但听老人讲,桐花绛紫色的染布比“洋布”还要好看。但我却见过,大人们会把新鲜的桐花晾干,等冬雪融水,泡着这些桐花,便成了我们儿时涂脸抹手的“防冻玉液”!
所以说,家乡的桐树桐花,是深切恩育过我家乡人的。
现在处处都成了美景,桐木也失去了广泛的使用功能,原与乡里人相依为命的桐树,正在被一棵棵有花、有香、有形的大小乔木替代,大多村落的桐树,差不多已成了一代人的记忆,桐花也成了我家乡旧貌新颜的见证!
眼前这满山遍野,村庄掩映的桐树花海,满视野的大美景色,观者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