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事精绰号“宁烂不淌浆”,简称“不淌浆”,加上他干爹姓王,因此大伙就调侃地叫他“蜂王浆”。久而久之,他的大名很少有人再提到。 虽说,蜂王浆已经离世多年,但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在村里却一直被人当作谈资闲聊。这不,林子回村看望哥哥时,他老哥又唠叨起蜂王浆。
“三里五村的谁不知道蜂王浆是个超级能人啊,可惜他能过卯了。他自以为高明的事不少干,其实那净是些缺德盖帽的事。农村人多少辈里爷们儿相处,多爱顾及到情面,他倒好,总是把事做绝,要不怎么遭到现世报,死得窝囊又凄惨,早早地到阎王爷那里点卯了呢!” “俗话说,死者为大,不要提他了吧?!我相信哥是明事理的人,咱咋能和他一样”,林子说。 哥故意不看林子表情,只管自己絮叨:“你说得轻巧,30多年前你去上大学需要花钱,咱家本来就难,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扣掉你的地(责任田),你知道我在家多作难吗?他是嫉妒咱家故意使绊子看笑话。还有计划生育那事儿,有关系的扛着生,有钱的买着生,无关系无钱的跑着生。我也想多要个孩儿,可是没办法,咱娘老了,你又要上学,关系咱没有,跑也跑不了,送礼吧——又是罗锅子上树,只好要了一个孩儿。按政策该给我办个独生子女证并给孩子分双份地,可他孬种,说什么办证先给他拿3000块钱才行。结果,证也没有办,地也没多分。”
林子看到哥愤怒的样子,安慰到:“唉!是我亏欠哥了,俗话说父去兄代父,你做的地道,往后兄弟我会多多帮你!”
“你说的是啥话?你是我亲弟,娘年纪大了,爹和大哥去世早,我不管你谁管你,能眼睁着看你饿死?你在咱村第一个考上大学为家里争了气,我荣耀得很。以后,你有空常回来陪我喷喷就成了。” “是的是的。得空咱兄弟俩应该多喷喷,孩子们不在跟前,年纪大了怕孤独,什么都比不上血脉亲情主贵哦”,林子轻声地附和着哥哥。 “虽说蜂王浆已经死了多年,但他不做人事还是让我无法原谅。当初你上学那么难,作为村干部他不曾想办法帮助分毫,倒是恬着脸在你刚上班还未领工资时逼着你借钱为村里小学建楼捐款。你大度能忍,可我无法容忍。大家的捐款用于公事也就罢了,可他个龟孙子拿公款约队上几个人吃喝,还让他侄子拉砂子赚钱,结果他侄子开四轮翻车被砸死了。这不是老天爷对他的警告吗?” “哥,这事我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再提不合适。他侄子意外丧命也是可怜!”
哥听林子这么说就不再做声,他知道自家兄弟一贯心地善良、有敬畏之心。 沉默几分钟后,哥忍不住又扯起了蜂王浆:“是的,他虽孬,但毕竟是一条人命,看到他死的惨状,我还是于心不忍。那么个大男人,非要逞能,人家小伙是专业电工,他偏偏嫌人家不中用,自以为以前当兵时做过电工,逼着小伙下杆儿,他穿着铁耙子上去。结果,安全腰带突然松开,他手又没抓牢线杆,高大的身子向后猛然倒栽,后脑勺撞在水泥杆上导致脑浆崩出,双脚挂在铁耙上,脚脖子也被拧断。不管咋说,乡里乡亲哩,大伙虽然恨他,但是办事咱也得赶紧去帮忙,是不是?”
“这事,哥做得在理儿,一码归一码。咱得谨记爹娘教育:多记他人好,少论别人非。以前农村扯蛋的事确实很多,但是随着社会进步、经济发展、法治意识提高,现在打架斗殴的事还多吗?村里水泥路、自来水、煤气灶普及了,小汽车也不少,日子越来越好,咱有儿有女的,做事得有良心,不能造孽。以后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影响情绪事就没必要提了”,林子故意捅捅哥的帽檐子。
“还是兄弟你读书多明事理,哥我就是一个老套的农民,眼皮跟不上形势眨了,以后得多向兄弟学习。现在年轻人外出的多,大多数都长了见识,咱村只有蜂王浆的俩儿还是不大省事,仿他爹一百分,脾气臭硬,说话像开炮,做事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真是老猫尿房檐辈辈往下传啊!”
嫂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静静地听林子兄弟俩闲扯,她自己从不插话。
“哥嫂,天不早了,我回城吧!得空再回来陪恁俩拉呱。”
辞别哥嫂后,林子跨上新买的电驴一路向西跑去,心情如饮玉液琼浆美滋滋的。他抬眼望望太阳,得意地欣赏着天边红色的巨幕,不觉心生感概:“原来夕阳也是明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