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前,表意的苏美尔的楔形文字、古埃及的圣书字、美洲的玛雅文字随着政权的无情更迭消散了踪影,远古的文明从此变得神秘而模糊。东方的汉字却历经千年,生生不息,灿烂的华夏文明由此有迹可循。
汉字的独特不仅在于它绵延千年,悠长厚重,更在于它那独一份的汉字之“美”。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说,中国汉字有三美: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
汉字形美如画。汉字笔画的书写起落有致,形态万千,孕育了中国独特而典雅的书法艺术。《毛公鼎》的金文气象浑穆笔意圆劲;《泰山碑》的篆书沉着凝重,古厚肃穆;《曹全碑》的隶书姿态多端、灵气飞动;《玄秘塔碑》的楷书骨力充盈,笔画劲秀。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更是笔势纵横,意气淋漓。方块的汉字,横平竖直皆风骨,撇捺飞扬即血脉。同时,汉字在构形上追求对称均衡,和谐稳定,“林”“朋”“从”的左右对称,“北”“非”“门”的相反相对一眼即明,“雨”的水滴不偏不倚、不多不少落在中线两边。方正对称的汉字给人一种稳定感、秩序感、庄严感和神圣感。崇尚对称平衡,是中华民族审美心理的一大特征。中国古代建筑,总是沿着中轴线布局,主次分明,平衡对称。汉字的方块形结体,为先民造字构形时追求对称平衡之美提供了用武之地。这一独特的方块字形似乎是古人天圆地方思维的产物,古代先民通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的一系列过程,最终参与生成了自然。
汉字音美如歌。汉字的音来源于汉语的音。汉语声调极美,四声抑扬,高低错落;讲究平仄,音韵和谐。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的韵律中千古流传。叶圣陶的“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平仄交替,朗朗上口,激发孩子对美的无限向往和追求。汉语音节极美,双声婉约,叠韵铿锵。它摹声拟物、顿挫抒情。谢灵运的“石浅水潺湲,日落山照耀。荒林纷沃若,哀禽相叫啸”,四句句尾或是双声,或是叠韵。双声兼上叠韵,就形成叠字,造成特殊的文字和声音形式。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深情绵邈,声声是愁,叠字的极致运用,让音律回环往复,如泣如诉。
汉字意美如诗。汉字的一笔一画,记录了中华民族成长的历史,包含着太多中华民族的文化和思想,这其实就是汉字富有如此魅力的根源。何为“大”?古文是大写的人字,华夏先民的心里,天大地大人最大。何为“孝”?古文像一个孩子搀扶着老人,义为尽心尽力奉养父母。《说文》解释:“孝,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善事父母者也。”数千年来,中国人无论贵贱贫富,都深受这种观念的熏陶和影响。在中国人看来,子女孝顺才能家庭和睦,家庭和睦才能国家稳定,国之本在于家。何又为“家”呢?古文是家棚里养着猪,它说明先民已由游猎进入定居饲养的阶段,家是人们生活的依托。因此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人们通过一个个静态的汉字不断破译着千年的历史密码,从数千年前华夏先民的造字逻辑里发现当下生活的相似面貌,并就此形成中华文明的自我延续。
大美汉字,美在字形,美在字音,更美在字义,美在文化。汉字,从来不是简单的工具,充分体现了中华文明早期的审美思想和观念形态,是中国人的精神和思维的载体,更是中华文明得以绵延不绝的一大根柢。明汉字之美,方能守护文明之根,立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