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大预备会上,毛泽东说:“有人说,陕北这地方不好,地瘠民贫。但是我说,没有陕北那就不得下地。陕北是……落脚点。”
天下人心归延安。全国各地那些不满国民党黑暗统治的人士,那些立志民族解放的革命者,母女相约,夫妻相约,姐妹相约,兄弟相约,亲友相约,同学相约,官长与部属相约,上延安!
延安是一个超凡脱俗的革命大家庭,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大学校。这里有政治民主,有蓬勃朝气,有奋斗精神,有清廉风气,有革命歌声。这里人人平等,人人清贫,每个人都生活在同甘共苦的军事共产主义之中。共同的信仰和革命理想,共同的革命道义,使他们心心相印,同仇敌忾。革命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不计较个人报酬、待遇、名誉、地位,每个人都抱定了牺牲发财、牺牲升官乃至牺牲生命的信仰。
1937年5月至9月,美国记者斯诺夫人(笔名尼姆·威尔斯)在延安采访,她惊叹道:“中国共产党在许多方面实现了欧文——傅立叶时期的原始乌托邦社会主义者所梦想的公社生活,只是以英雄气概代替了田园风味。这里的生活则简单到无法再简单。个人的私产几乎不存在,物资需要缩减到了最低限度。……中国的共产主义是最原始的共产主义,平分了又平分,一直分到原子。人们整年都在亲密友好的精神下吃着家常饭。”
中国共产党文化弥漫于延安的日常生活中。在这里,革命同志团结亲爱,分享着整个世界。为祖国的独立解放而战斗着的生活是美的,为人民翻身做主人而战斗着的生活则是千百倍的美!
延安的吃
延安生活艰苦,革命者常常遇到吃饭的问题——没饭吃,吃不饱。
抗日军政大学的吃饭分为四种情况:一是勉强够吃,这样的日子不多。二是不够吃,每人每天不足一斤粮,饿得抢饭吃,这样的日子相当多。三是吃稀饭,多为一天两顿,这样的日子很经常。四是喝稀汤,以汤代饭,学员戏称这是“哄嘴饭”。
军队缺食粮,来到延安的革命青年同样缺吃的。许多人在国统区是“大米白面反饥饿”,到了解放区是“小米窝头扭秧歌”。鲁艺的画家石鲁发明了“精神会餐”:过一段时间,把一群同志叫在一起,轮流讲述自己吃过的美味,大家讲到妙处,口水就流下来了。
随着大生产运动的开展,粮食紧缺问题逐渐好转。
抗日军政大学的丁雪松回忆说:“刚到延安时,偶尔还能吃到大米、白面、猪肉,以后只能吃到小米、高粱米。一度给养供应不上,只能靠粗糙的黑豆过活。……个别人因为吃不惯小米、高粱米而打退堂鼓最终离开了延安;也有人待了一段时间,终因过不惯严格的军事生活而开了小差。有些南方同学刚到延安时,看到黄橙橙的小米饭还以为是蛋炒饭,吃到嘴里,才觉得粗糙难以下咽。不吃也得吃,硬着头皮慢慢咀嚼,久而久之,就感到粟米之香了。特别是女同志,个个吃得红光满面,身体壮实起来。有人还高兴地写信告诉父母‘延安小米养人,把我养胖了,养结实了’。回想我们几个队干部在一起吃饭,常花几分钱买点酱油、香油、辣椒、醋,往小米饭里一拌,嘿,甭提有多香了。”
延安有个词叫“客请”,不是请客。这是延安文化人当中流行的一种请客方式:由后来延安的同志请先来延安的“老同志”吃饭,叫“客请”。按传统的规矩,都是主人请客人,为什么变成了客人请主人?原来延安的同志每月只发两元零花钱(军政首长高一些,至多是五元),请不起吃饭,后来的同志一则随身携带了一些钱财,手头宽裕一些,二则初来乍到,要联络、认识一些新老同志,这样就形成了“客请”的习惯。“客请”于城内饭馆,最有名的饭馆是机关合作社,熙熙攘攘,食客满座,革命同志在传统的人间烟火里高谈阔论。
炒鸡蛋,炸丸子,熘肝尖,米脂咕噜,“三不沾”……“三不沾”是延安风味,它是将面粉、猪油、鸡蛋、白糖打在一起,黄黄的,软软的,甜甜的,吃起来滑腻,不沾嘴,不沾碗,也不沾筷,俗称“三不沾”。刚到延安的美国医生马海德汉语还没学好,他把“三不沾”叫“三个没有关系”,把大家笑得喷饭。
没有“客请”时,就到同乡、同学、战友那里“打游击”。
延安盛产红枣。招待客人,必有红枣;举行婚礼,离不了红枣。节日会餐,有时会有一盆子红枣炖肉。红枣还可以当糖、当调料、当糕点,有的还把红枣做成月饼馅儿。延安的市场上,有小贩叫卖枣饼枣糕,让人馋得不行。有一天,鲁迅艺术学院有个女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钱,请同学们一起吃枣饼枣糕解馋,几天后同学们发现,那位请客的同学从家里穿到延安的漂亮棉鞋,穿在了卖枣饼枣糕的那个老板娘的脚上。
在漫长的冬夜,行政处发放给每个窑洞的点灯油不够用,吹灭熬油灯,摸黑煮红枣。烧个树根,大搪瓷缸里放上一捧红枣,搁在火上烤。火苗照亮了窑洞,映照着围着火堆聊天的革命同志。红枣在搪瓷缸子里咕嘟咕嘟地响着,煮熟了,大家你一颗我一颗,吃得开心。
鲁艺的王式廓与夏风创作连环画《劳动英雄赵占魁》时,晚上挑灯夜战,没有麻子油,就用一块块没有炼过的羊油代替,没有灯芯,就从棉袄里扯块棉花拈成灯捻。羊油经火一炼,流出油来,油燃尽了,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焦黄的油渣,以微弱的肉香诱惑着饥肠辘辘的美术家,两人拿起来就把油渣吃了。不料吃了之后肠胃难受,吐又吐不出来,只好喝几口凉水,跑到窑洞外面蹦跳一阵子,帮助消化溶解……
鲁艺的师生们经常晚上演出,半夜回到窑洞,肚子饿了,又没吃的,只好忍着。有一天晚上,华君武看到白天糊窑洞的纸窗户还剩下半碗糨糊,拿来吃了,挺香。当然,不可能经常有糨糊可做宵夜。有一段时间,华君武等人把总务科发的点灯的清油拿来炒小米饭吃,总务科发现了,也不批评,只是在清油里滴几滴煤油,不吭不响地制止了华君武他们的违规行为。
食油和糖的供应极少。印度援华医疗队1939年2月来到延安,他们的传统饮食是甜的,医生们个个想念糖的甜蜜。他们第一次看到延安下雪的时候,感叹说:“看上去像糖,如果下的是糖该有多好。”
1940年元旦,鲁艺排练的《日出》在延安正式公演。毛主席看了演出,表扬说:“很好。”演员下妆的时候,只见一个小战士小心翼翼地端来两碗凝固的猪油来到后台,说:“毛主席让给拿过来的,说是下妆用。”毛泽东怎么会知道猪油可以下妆?估计是江青告诉他的。延安的演员没有下妆油,也没有下妆纸、下妆棉,曾经用麻油下妆。因为点灯油不够用,就把麻油省下来留着晚上点灯,下妆时只好用小刀把油彩刮下来,再用清水洗。演员们看着毛主席送来的这两碗猪油,心里暖烘烘的,可是谁也不舍得用猪油下妆。“用它下妆,多可惜呀。”“拿这猪油炒小米饭,全体演员会个餐,不比咱们几个用它下妆强?”一句话说到大家心坎上——毕竟每个人肚子里都有馋虫在呼喊。大家立即响应:“赞成!把毛主席的盛情,吃到肚子里,记得结实啊。哈哈……”“对对,会个餐,咱这脸,还是拿小刀刮吧。”于是,他们用两碗猪油炒了小米饭,放些盐,全体演职员美美地会了一顿餐。
延河之畔的歌声
1938年初夏的一个下午,延安蓝天白云。鲁迅艺术学院的学员莫耶站在半山腰的土坪上,往下一望,只见山野田间走着一支又一支队伍,歌声和口号响成一片,延安城里也是满城歌声回荡。这样的情形令莫耶心潮汹涌。同行的鲁艺学员郑律成对莫耶说:“给我写个歌词吧,我来谱曲。”这句话点燃了莫耶的激情。此刻,夕阳正照耀着嘉陵山上的宝塔,延河水浮光烁金,连绵起伏的群山像围屏似的护卫着延安古城……这雄浑清新的景色令莫耶灵感飞动,她急忙抽出笔,在小本子上写起来……《歌颂延安》歌词诞生了。几天后,郑律成谱曲的《歌颂延安》在晚会上第一次演出,由鲁艺音乐系教员唐荣枚首唱:“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到处传遍了抗战的歌声……”坐在台下的毛泽东带头鼓起掌来。
《歌颂延安》不久改名为《延安颂》,流传大江南北。这首歌成为革命圣地延安的标志和象征。美国医生马海德喜欢唱这首歌,尤其喜欢其中“啊,延安”这句反复咏叹,他见了郑律成就叫“啊延安”,代替了郑律成的名字。
延安,是中华民族最黑暗最苦难时期的充满阳光的土地,也是盛满阳光般歌声的土地。郑律成的爱人丁雪松回忆说:“物质生活很苦,但在精神上,我们却是最富有、最快乐的。最能说明我们心境的,要算是回荡在延河边的嘹亮歌声了。除了睡觉、上课、吃饭,学员们随时随地都在唱歌。早晨唱,傍晚唱,饭前饭后唱,课前课后唱,行军时唱,开大会时更唱,歌声此起彼伏,直唱得地动山摇。是歌声,给我们力量,激励我们奋发向前;是歌声,呼唤我们挺进到敌人的后方;是歌声,抒发了我们强烈的爱和恨。”
延安无处不歌声,响彻满山满谷。战士们用他们粗犷的歌声齐声歌唱,鲁艺音乐系的师生们用他们的专业歌喉歌唱,延安的老百姓以山峦的起伏跟白云的翻卷高唱。边区之外的歌曲如《在太行山上》《游击队歌》传到了延安,苏联的革命歌曲如《喀秋莎》《共青团之歌》也传到了延安。文艺工作者更是创作了一大批革命歌曲。延安,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歌城。
延安的大会多,报告多,开会就有歌声。梁漱溟1938年1月访问延安,他在《访问延安》中写道:“爱唱歌,爱开会,亦是他们的一种风气。天色微明,从被窝中坐起,便口中哼啊抑扬,此唱彼和,仿佛一切劳苦都由此而忘却!人与人之间情趣增加,精神上互为感召流通。”
在延安,每一位革命者都带着唱歌的心情。
歌声就是力量。歌声抒发情怀。歌声汇成了时代不可抗拒的壮阔洪流。
“生活在青春之邦,工作如歌曲般嘹亮;我们的心儿跳荡,为什么不歌唱……”大家在解放了的自由的土地上,随时随地大声地唱歌。接唱,联唱,轮唱,互相鼓舞着唱,彼此竞赛着唱,形成歌的河流,歌的海洋。最有震撼力的歌唱是《黄河大合唱》。这部组歌由光未然作词,冼星海作曲,1939年首次在延安演出,引起轰动。参加合唱演出的,少则几十人,多则五百余人,有时候冼星海亲自指挥。那宏伟磅礴的气势,展示出中国人民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的时代精神,荡涤着每个人的灵魂。
延安的集会、晚会上最常见的是拉歌。毛泽东、朱德参加活动时,会场也有人喊“毛主席来一个”“总司令唱一个”。朱总司令员唱起来:“我送哥哥当红军,当了红军打日本。哎哟哎哟,我的哥呀,我送哥哥当红军。”有时候盛情难却,毛泽东就站起来回应道:“我不会唱歌,我们大家一起唱个《国际歌》吧!”于是,起头,打拍子,全场合唱《国际歌》。
延安时间
抬头望见宝塔山,低头看见延河水。自古以来,延安老百姓的时间是天上的日头和自己的肚子,从来不属于钟表。
中央和红军进驻延安后,过的是集体生活,起床、熄灯、一日三餐等作息时间都是以号角为指令的。号角的时间也是个大约数,部队常为时间发生争执。开会时,有时上级批评下级迟到,下级说,按我的表我们还提早到达哩。部队指挥员的表都是打仗时缴获来的,快慢不一,所以部队流传一句俏皮话:“谁的官大,谁的表准。”红军东征时,几路大军强渡黄河,如何统一时间?毛泽东规定:每天定时向上级司令部机关对表。1936年2月19日,毛泽东专门发出一份电报:“渡河时间不可参差,一律20号20时开始,以聂荣臻之表为准。”进驻延安后,中央警备团的战士需要计时轮流换岗,因为没有钟表,只好以焚香为准,大约一炷香一个小时,两炷香换一班哨。到1942年底,警备团战士张思德上哨时,仍是“点燃一支线香,换岗去了”。抗日军政大学的学员站岗换岗,也是以燃香头计算的。
1939年11月7日,延安成立中央医院。有人从延安城南门外的新市场买到一个旧钟表,如获至宝。他们在化验室窑顶上悬挂一个大铁环,由办公室人员专人负责看着闹钟按时敲点。后来,孙中山夫人、同情共产党的宋庆龄托人带来几只手表给中央领导,毛泽东得知医院更为急需,就把这些手表全部给了医院。僧多粥少,手表只能戴在各科室主任手上,手表坏了,也找不到修表的人。后来,刘允中医生制作了沙漏计量时间。
因为没有计时工具,延安的时间是模糊的,吃饭、开会都不那么准时。1940年7月3日,陕甘宁边区学联号召各学校的学习俱乐部发起遵守时间签名运动,并作出三条规定:
一、你如果负责开什么会议的话,一定要设法能准时开会!
二、你如果参加什么会议的话,一定要能准时到会!
三、你要用一切方法说服你周围的同志也遵守时间。
遵守时间的前提是统一时间。如何统一时间?革命者想起了古老的日晷。边区数理化协会的江天成说:“在延安我们缺乏足够的钟表。即使有钟表,亦无标准时间,往往相差到一两个小时,以至开会或听报告总不能按时到齐,前后浪费很多时间。因此我们想到应该有个统一的时刻,有一种廉价而不用修理、放在公共场所的钟表。在目前物资条件困难的情形下,日晷可能成为最好的替代品。”杨家岭、中央党校、马列学院等单位陆陆续续地安装了这种计时工具——日晷。日晷的弱点是:一到晚上或阴天就没有办法计时了。古老的日晷不能解决革命者的时间问题。华君武曾经画过一幅漫画,批评延安开会不准时。批评归批评,毕竟大家没有表,没有严格的时间概念。
1944年5月,从晋察冀边区到延安帮助建设广播电台的英国人林迈克发现了“延安时间”存在的问题。他看到,在延安,有的单位使用中国东部的华东标准时间,有的单位使用华中时间,而延安政府则在他们的院子里安上一个日晷,时间是由太阳移动决定的。不同的标准时间容易引起混乱。搞电台,必须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时间。林迈克给毛泽东写信反映了这一问题。毛泽东让秘书给延安的各机构打电话,询问使用什么样的标准时间比较合适。毛泽东还给林迈克复信,对他表示感谢。
1945年2月12日,《解放日报》一版报眼位置刊登陕甘宁边区政府的“边区通知”:“查本边区尚无统一标准时间,甚为不便。兹决定以华西标准时间为边区统一的标准时间。按华西标准时间比延安日晷时间迟18分钟。因此,照本地日晷时间推迟18分钟,即得华西标准时间。望一律遵行,以资统一,而便对外通讯联络。”从此,延安时间就比较准确了。
毛泽东从延安开始,将昼夜颠倒过来工作生活。各部队晚上汇报战况,必须立即研究,作出部署,以便部队第二天行动;国内外重大事件的消息,往往是晚上汇集起来,需要及时研究,作出对策。毛泽东为了适应战争和形势需要,往往是晚上工作到黎明甚至上午,然后再睡觉,用他的话说是“按月亮规律办事”。他使用的是“月亮时间”,下午是他的早晨和上午。毛泽东在延安养成的生活习惯有可能影响到七大——七大都是下午开会,有可能影响到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开国大典在下午进行,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延安的交谊舞
1937年1月13日,中共中央进驻延安。这个月底,美国人艾格妮丝·史沫特莱通过宋庆龄和斯诺的介绍,以《法兰克福日报》记者身份,到延安作为期七个多月的采访。这位曾经游历大半个地球的45岁的女记者,是个女权主义者,持左派观点,具有火焰般的政治热情,会跳舞,喜欢社交,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她的到来,为文化生活贫瘠的封闭延安带来了西方社会的交谊舞。交谊舞在陕北人看来,比无毛的鸡和生角的马还要稀奇。
一天,史沫特莱请毛泽东来窑洞闲谈。毛泽东赞扬史沫特莱与吴莉莉的衣服漂亮,吴莉莉说:“这身衣服可招来许多人的指责和议论,说我是资产阶级小姐作风。”毛泽东笑着说:“这身衣服还引起这么大的议论,不简单啊!”史沫特莱接上去说:“你还笑啊?我看你领导的那些机关干部,都是些清教徒;红军是些斯巴达克(古罗马领导奴隶起义的英雄,英勇战死)式的军队,应该好好改造。”稍停,她又说:“我教你们一些新的生活方式,改变现在清教徒式的生活。特别是你,应该学外语,了解外国生活,还应该学会跳舞。”
毛泽东听了这一通“教训”,不紧不慢地说:“学外语我愿意,但学跳交谊舞,我不喜欢。”史沫特莱摇头笑道:“主席你可真是一个清教徒主义者,交谊舞都不喜欢,那你将来取得了全国政权后,你出国访问怎么办?”毛泽东不以为然地说:“到那时,我也不出国访问,我这个人一生都不准备出国去。而且,鄙人也不同意你刚才所说我们是清教徒主义,红军是斯巴达克式军队……”接着,毛泽东把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性质、任务向她作了一番说明。
饭后,史沫特莱抓住时机,放了一张《西波涅》舞曲。她说:“主席,跳舞吧,放松放松,这是最好的休息。”毛泽东摆手说:“我不会,也不喜欢跳舞。”两个女子就先跳起来,给毛泽东示范动作。然后,史沫特莱走到毛泽东面前鞠躬,伸手邀请说:“主席,我教你跳舞!”盛情难却,事关礼节,毛泽东只好站起来,平生第一次学跳西洋交谊舞。从握手搭肩,到出脚收脚,两位女士教得一丝不苟。毛泽东开始手脚不协调,别扭得出了一身汗,还老是踩上对方的脚。几个来回之后,毛泽东稍微找到一些跳舞的感觉,两位舞蹈老师极尽赞美之词,把毛泽东夸得不跳都不行了。史沫特莱回顾说,与毛泽东跳舞之后,“我的脚像被整整一个师踩过一样”。
史沫特莱是第一个在延安教共产党人跳交谊舞的人。
史沫特莱又去教朱德等领导人跳舞,她还担任红军将领的跳舞教师,教他们接受交谊舞这一西方文化。她说:“在延安召开的一次高级军事干部会议期间,我试着教他们一些人如何跳舞,他们勤奋好学,每事必问,不怕丢面子。朱德同我破除迷信,揭开了交谊舞的场面。周恩来接着也跳了起来,不过他跳舞像一个人在演算一道数学习题似的。彭德怀喜欢作壁上观,但不肯下来跳一次舞。贺龙在青砖铺的地上随音乐旋律一起欢跳,他是身上唯一有节奏感的舞师。在延安的妇女中间,我赢得了败坏军风的恶名……”
随着进步青年学生的大量涌入,延安周末的交谊舞会时兴起来。活跃的美国医生马海德提议开办跳舞班,“跳舞班招生”的广告刊登在《解放日报》上。
跳舞,引起一些革命同志的反感。田家英说:“什么友谊舞,应叫‘顶肚皮’。”中央党校二部的窦尚初一见跳舞,就说:“糟了,把外边资产阶级的东西带到党内来了,什么交谊舞,男女混乱,艰苦奋斗到哪里去了?真是乱七八糟。”舞场上女少男多,许多男同志只好抱着男同志跳。有的“老古板”说:“这算什么呀,男的女的在一起磨肚皮。”时间长了,看不惯跳舞的革命同志渐渐习惯了,也加入跳舞的行列。有人编了个“跳舞六部曲”:“看不惯,一边站,试试看,一头汗,死了算,死了灵魂不散”,描述了一些革命同志接受交谊舞的心理过程。
“跳舞就是照着音乐走路。”毛泽东对交谊舞有他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跳舞,胜似闲庭信步,乃是舞池走路,变跳舞为休息,趁跳舞而联系群众。有一次,他跳舞后回到座位上休息,一只鞋垫从布鞋里露出一半来,他自己没有发觉,别人提醒他时,毛主席低头一看,笑起来,说:“鞋垫总在脚板底下压着,见不到光明,怎能不闹革命啊!”说得同志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美国记者斯特朗参加了延安的舞会,并与中共大多数领导人都跳过舞,还用诗歌对中共领导人的舞步进行过惟妙惟肖的描述:周动作优美,无与伦比/刘无不精确,带着辩证哲理/朱德仿佛在人类长征途中/轻松而有节奏,不知疲倦地/在历史长廊中继续行进/可是,当毛也开始跳舞/这使乐队改变了节奏。
革命者的婚恋
毛泽东和史沫特莱及其秘书吴莉莉的交往,让毛泽东的夫人贺子珍起了疑心。
有一天,贺子珍找到史沫特莱住的窑洞,看到毛泽东与吴光伟面对面地坐着谈话,她一腔怒气地冲了进去。吴光伟起身招呼:“贺子珍,请坐,来,来!”贺子珍厉声厉色地说道:“还来呢!我就是为你才来的!不是为你,我也不来这里了。”窑洞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毛泽东愣住了,吴光伟不知所措。史沫特莱闻声出来劝架,与贺子珍打了起来。毛泽东既扫兴又尴尬,赶紧让警卫员把贺子珍拉回家去。
毛泽东在井冈山上与贺子珍结合,夫妻恩爱的同时,也少不了磕磕碰碰。毛泽东曾诙谐地说:“我们两个人,一个是铁,一个是钢,谁都不让谁,钢铁相碰响叮当。”来到延安后,夫妻之间的矛盾突出了。贺子珍曾对张国焘的夫人杨子烈说:“毛泽东对我不好,我们吵了起来,并打了起来。很明显,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8月间,贺子珍负气出走,离开延安。她经西安转道,飞赴苏联。那一年,贺子珍年方28岁。贺子珍不知道,这赌气一走,将永远离开她的“二十八画生”了。从此,她生命中珍贵的事物纷纷脱身而去……
曾志在井冈山时期认识了毛泽东和贺子珍。有一天,毛泽东与曾志聊天时主动说起贺子珍。他感叹说:“我同贺子珍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是十年夫妻嘛。”“那为什么要离开呢?”曾志问。毛泽东说:“不是我要离开她,而是她要离开我。她脾气不好,疑心大,常为一些小事吵架。有次一位外国女记者采访我,美国女人开放,无拘无束,我也爱开玩笑,我们又说又笑,这就激怒了贺子珍,她不仅骂了人家,两人还动手打了起来。我批评她不懂事,不顾影响,她不服,为此我们两人吵得很厉害。一气之下,贺子珍说要去西安,然后到苏联治病。她身上有十一处弹片。我希望她能回来,写了封信,派警卫员送去西安并接她回来。但贺子珍不回,却捎回一方白手帕,上面写了诀别信,不久就去了苏联。这封诀别信至今还保存在我的铁箱子里。”毛泽东沉默稍许,接着说:“但我还是挂念她的,她长征吃了不少苦,跟我十年生了十个孩子,年头生一个年尾又生一个。我最怀念的还是在中央苏区生的毛毛,部队出发时,孩子站在路边送行,那时毛毛才四岁,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曾志看到毛泽东说贺子珍和孩子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伤感。
“家事国事,事事关心;来来去去,来去随意。”贺子珍去苏联后,毛泽东用毛笔练字时写下这样两句话。身边人员看在眼里,知道毛泽东在关注党和国家命运的同时,也渴望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野百合花开的时候,作曲家郑律成第一次见到丁雪松,就喜欢上了她。这是1938年春天。丁雪松是抗大女生队队长,郑律成从鲁艺毕业到抗大政治部宣传科担任音乐指导。郑律成看到号称“女大侠”的丁雪松系着皮带,打着整齐的绑腿,神气地带领女生队操练、开会,就悄悄地喜欢上了这个“小鬼女军官”。他主动借《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等文艺书籍给“小鬼女军官”看,教她唱歌,两人很快恋爱了。
郑律成是朝鲜人,1938年创作了《延安颂》《八路军进行曲》,1939年1月在抗大加入中国共产党。几个月后,他痛苦地告诉丁雪松,他在政治上受到怀疑,被停止参加党组织的活动,本来要开除党籍,但因为他谱曲的《延安颂》在全国有影响,党籍得以保留。原来,郑律成1933年在南京接受朝鲜在华革命团体的训练,做过秘密监听日本人电话的工作,社会部怀疑他是日本特务。郑律成在不被组织信任、内心十分痛苦的情况下,又创作了许多革命歌曲。丁雪松也非常苦恼。她的领导柯庆施专门找她谈话:“你是个优秀的女青年,很有发展前途,党要培养你,对你给予厚望……朝鲜人的情况相当复杂,你和郑律成好太可惜了。”丁雪松不相信一个创作了那么多好歌曲的青年会是特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特务?天下有这样歌颂革命、歌颂延安的特务?谱写出排山倒海的《八路军进行曲》的作者怎么会是特务?可是在方方面面的压力下,丁雪松只好和郑律成分手。人不在一起,心还在一起。“延河水长又长,弯弯曲曲到前方,多劳流水寄相思,带个信儿给阿郎……”一年多以后,丁雪松找到组织部长陈云,问:“郑律成在政治上有没有问题?”陈云说:“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材料说明他有问题,但是也没有任何材料证明他没有问题。”丁雪松问:“我和郑律成交往已有三年,彼此感情很好,请示组织我是否可以和他结婚?”陈云回答说:“你们自己决定,组织上不予干涉。”丁雪松和郑律成终于走到了一起。
丁雪松与郑律成是从自由恋爱发展到结婚的,更具延安特色的是组织“牵线”的婚恋。
延安时代,男女比例失调。1938年,延安革命队伍的男女比例是30:1;1941年前后,革命队伍的男女比例为18:1;1944年4月,男女比例为8:1。中央规定,结婚标准为“二八、五、团”——男方必须年满二十八岁,五年党龄,团级干部;女方年龄不限。
八路军一二九师政委邓小平35岁了,还孤身一人。邓发得知陕甘宁特区政府保安处办了一个训练班,八位女生个个政治可靠,品貌端正,就领着邓小平去找对象。邓小平一眼看上了卓琳(原名蒲琼英)。卓琳是北大物理系学生,卢沟桥事变之后投奔革命圣地延安。邓发就找边区保安处处长周兴说合。卓琳怕邓小平没有文化,托词说:“我还年轻,不想过早结婚。”延安曾流行一个段子:有位女青年与红军干部谈恋爱,晚上在延河边散步,女青年说,今晚的月亮多美啊!红军干部说,美什么?还不如在家吃花生!卓琳一接触邓小平,觉得他像个知识分子,就产生了好感。她对邓小平说:“反正早晚要嫁人,我就跟你凑合吧。”1939年9月初的一个傍晚,邓小平与卓琳、孔原与许明两对新人一起在毛泽东的窑洞前举行婚礼。毛泽东与江青、刘少奇、张闻天和夫人刘英、博古、李富春和夫人蔡畅等都来祝贺。革命人童心大发,频频劝新人喝酒。几杯酒下肚,就把孔原灌醉了,新媳妇被晾了一个晚上。邓小平频频举杯,未见醉意。刘英悄悄对张闻天说:“小平的酒量真大呀!”张闻天笑道:“这里面有假有诈,你没看出来邓发悄悄给小平倒的是白开水?”
在革命队伍里,既有邓小平这样双方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婚姻,也有组织指派的婚姻。谢觉哉与王定国的婚姻就是一例。1937年7月,谢觉哉到兰州任中共中央驻甘肃的代表,具体指导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和甘肃党组织的恢复工作。这时,因西路军失败被俘的女红军王定国被党组织营救出来,安排在兰州八路军办事处工作。组织上找到她,希望她同谢觉哉一起生活,照顾好谢老的身体——谢老1884年生,已经53岁。王定国1913年生,才24岁。她听从党的安排,很快跟谢老结婚了。王定国晚年多次说,她的婚姻是地地道道“组织安排”的,是“革命需要”。
高岗与李力群的婚姻不仅是组织包办,而且是瞒着新娘举办的婚宴。高岗的第一任妻子叫杨芝芳,15岁时由父母包办,嫁给了16岁的高岗。1938年,高岗已经是陕甘宁边区的领导,他感到结发妻子是个裹着小脚的家庭妇女,目不识丁,与高岗一起参加活动不太合适,就提出分手。高岗请陕甘宁边区政府民政厅厅长王子宜做杨芝芳的工作,杨芝芳爽快地同意离婚。后来,高岗看上了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李力群。李力群是1937年到延安的进步青年,1938年入党,在中央党校学习。他把看上李力群的事情告诉了陈云。党校学习结束后,陈云就把李力群分配到陕甘宁边区委员会办公室秘书处。高岗还把喜欢李力群的事告诉了毛泽东。有一次,高岗出差带着李力群,出差回来,毛主席请高岗和李力群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毛主席说了许多高岗的好话,让李力群向高岗学习,而且笑吟吟地说:“你将来如果能找到像高岗这样的对象该有多好。”听了毛泽东的话,李力群心里一惊。她那年18岁,觉得高岗样子很凶,见了高岗就害怕。没过几天,王明、王若飞、习仲勋等人又请高岗和李力群吃饭,还请周围一些小姑娘吃枣,并说今天是高岗和李力群结婚的日子。李力群一听这话,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延河边。王若飞找到她说:“你学过党建吗?党员要听党的话,这也是党的安排。”就这样,李力群与高岗一天恋爱也没谈,就结婚了。
延安规定,结婚的同志星期六下午才能回家,星期日下午返回单位。大家俗称为“住礼拜六”或“星期六制”。有个星期六,延河涨水,陈赓在此岸,傅涯在彼岸。陈赓喊傅涯回来过周末,傅涯在中央党校学习,说:“水大过不了河,不回去了。”陈赓说:“我背你过河。”说着,趟水过河。河水深深,漫过膝盖。他把傅涯背起来,背过河。陈赓背老婆过河的情景两岸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个事情传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批评党校为什么不解决过河的问题。党校立即把过河的桥修好了。
革命同志没有单独的窑洞,有的单位专门开出十几孔窑洞作为“青年宿舍”,只有一张床,被褥自带。单位没有“青年宿舍”的,只好住外面的旅馆,所以每到周六,延安的客栈总是“客满”。老乡开始看不惯这种青年男女“开房间”的举动,颇有些闲话,后来一经解释,方知道人家是夫妻过“礼拜六”的。
一个美国人的延安生活
有一个美国人,一直在延安生活了十三年,他就是马海德。这是一个可与《西行漫记》相关联,与埃德加·斯诺相媲美,却被斯诺和他的《西行漫记》隐藏得密不透风的传奇人物。
马海德原名乔治·海德姆,出生于美国纽约水牛城一个炼钢工人家庭,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玉兰花香和柔和的微风中度过了青年时代。他在瑞士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后,听说落后的中国很多贫困的病人得不到治疗,便于1933年来到中国,并在上海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期间,他通过史沫特莱与宋庆龄认识,并在宋庆龄的影响下,由倾向革命到决心参加革命。他说:“为了彻底改变中国工人阶级的悲惨处境,靠行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改变自己原来以医救世的主意。你今天救活一个人,而这个人吃人的制度在一天之内就可以制造出成千人的死亡。要想挽救旧中国的劳苦大众和世界上的被压迫人民,必须诉诸革命。”1936年5月,宋庆龄指示他到郑州,与美国进步记者斯诺汇合,一起去延安,并把半张五英镑的钞票交给他:“这是通往解放区的介绍信。”
在西安,中共情报负责人邓发拿出了另外半张英镑——暗号对上了。
乔治·海德姆陪同斯诺到延安,毛泽东一见他,劈面问道:“你搞过哲学吗?”他腼腆地说:“我不过是一个业余的哲学爱好者。”海德姆是到达延安的第一位外国医生。毛泽东一连好些夜晚跟他谈话,介绍中国革命所走过的道路,中国革命武装的形成和壮大,中共的抗日主张等。毛泽东的谈话吸引了乔治·海德姆,他决定留在陕北,跟这群献身革命的人共同战斗。斯诺为了保护他,在《西行漫记》中没有透露他的消息。
海德姆为了更好地参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学会了普通话,学会了陕北话,还学会了演唱陕北民歌。他感到自己沐浴在相互平等、相互关爱的海洋里,一生从没有这么快活过。他把自己的美国名字改成中国名字,叫马海德。1937年2月,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马海德性格单纯活泼,为人开朗坦诚,身上有一种充满孩子气的幽默,又有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本领,所到之处深受欢迎。
马海德参加延安的集会,为中央领导人当翻译,在跳舞班当老师,与所有人相处得都很好,成了一个“延安通”。他说:“在这里我所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这里绝对没有职业的妒忌。这大概是因为这里既没有钱财的诱惑,又没有争夺特别光荣与特别宠幸的战争。我们都像一个大家庭中的一员在一起工作。满足与失望大家都要负担。这种现象能使为人类服务的科学——医学——恢复到原来的本面目。”
史沫特莱来了,印度医疗队来了,斯诺的夫人海伦来了……马海德都是迎宾者,这是马海德高兴的事情。马海德成为延安社会的一分子。
有一天,有人对马海德说:“嗨!马海德!新来一批姑娘刚到鲁艺,他们说有一个长得很漂亮,是江青的妹妹。你介绍我同他认识好不好?”当时,马海德兼任鲁艺的医生。那个所谓的“江青的妹妹”就是周苏菲。鲁艺文学系学员周苏菲是鲁艺的“校花”。她在上海时,曾经出演《大雷雨》中的侍女,江青那时候还叫蓝苹,扮演其中的女主角,所以有人说苏菲是“江青的妹妹”。
1940年大年除夕,在鲁艺大礼堂的舞会上,美国医生马海德穿着平剧戏装,打着花脸上台,一开口,唱出来的是“桃花江是美人窝……”,把毛泽东等领导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晚会之后是舞会,马海德勇敢地邀请苏菲跳舞。苏菲推辞说不会,他坚持要教她,就牵上了纤纤玉手,教练起来,整个晚会都没有舍得放下。他想,这就是天堂了。当天夜里,苏菲同窑洞里一位大姐临产,有人出主意,让苏菲出面去请马大夫来帮忙。马海德尽管不是妇科医生,仍然冒险去接生。清晨,孩子顺利降生,苏菲请马大夫回去休息,马海德说:“天气那么好,我们出去散散步吧!”苏菲同意了。沐浴着新年的阳光,马海德向苏菲求爱,苏菲答应了。鲁艺的男生眼睁睁地看着外国“大鼻子”摘走了自己的“校花”,作为“报复”,连着好几个周末的傍晚,躲藏在鲁艺校门口的坡地里,等马海德来接苏菲的时候,齐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谁来接苏菲,留下买路钱!”然后一阵风一样冲上来,拦住马海德,翻出他口袋里的香烟和零钱,呼啸而走,到小饭馆打一回牙祭。
1940年3月3日,30岁的马海德与21岁的周苏菲结婚。他摆了十桌宴席宴请宾客,连毛泽东、周恩来都参加了。他把“啊延安”郑律成请来,郑律成高唱《延安颂》,为革命婚礼助兴。宴席中当然少不了一道菜,“三个没有关系”——“三不沾”。
延安整风进入抢救运动后,已有五年多党龄的马海德也受到怀疑。有人说:“一个外国人,抛弃了优裕的生活,从美国到上海,又从上海到环境艰苦的延安,它的背后是什么?”他被怀疑是国际间谍。马海德一方面接受组织审查,一方面更加勤奋地拿起听诊器和手术刀为群众服务。好在他很快被解除了怀疑。马海德和延安的革命者一样,成为毛泽东的“信徒”,毫不保留地尊敬和崇拜毛泽东,认为毛泽东是中共的领袖和智慧的源头。他说:“我是一个年轻的美国人,不信权威,不信教条,还有点玩世不恭,(到延安后)居然成为一个‘信徒’,主要是从理性上的,但还带有宗教的热情。”
在延安的外国人中,马海德是最了解延安的外国人。1944年夏天,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来到延安,马海德成为他们能干的向导。同时,美军观察组进驻延安,马海德和他们在一起唱歌、喝啤酒,与观察组的一些成员成为好朋友。
马海德有一阵子陷入了苦恼,因为美国政府越来越公开地支持国民党。他是中共党员,可他也是美国人。他感到心烦意乱。毛泽东专门找他谈话,向他强调,美国政府的行动和美国人民之间是有区别的,我们绝不会模糊这些区别。他听了毛泽东的话,明白了毛泽东的思想:无论对日本侵略者,还是对于那些对中共不友好的国家,中共总是把那个政府与那里的人民区别开来,不会因为强烈批判一个国家的政府而反对那个国家的人民。
马海德在陕北工作生活了十三年,除了几次短暂的外出,陕北和延安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作者注:本章中的《窑洞是如何打成的》《延河边的读书生活》《不倒的宝塔》等已在其他报刊发表,不录。因本章篇幅较长,删去数节。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