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约好的地点时,果不其然被石澄染嘲笑:“你没搞错吧,谁穿背心外面会搭针织衫。谁去音乐节会穿针织衫?好土,快脱掉。”
陶漫别扭地不愿意脱:“我的肩膀长得不好看。”
“又不是好看才能穿吊带。”石澄染大方地把肩膀上的一道疤指给她看,“你看。”
“怎么弄的?”
“小时候我爸喝多了酒,被他用啤酒瓶砸的。”石澄染说,“我很容易留疤,偏偏又总是被别人打。但我现在学会保护自己了,不怎么会受伤了。”
“为什么总会被别人打?”陶漫问。比起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
“因为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会给人找麻烦的形象,不喜欢我吧。你有没有发现,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已经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往后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强调这个印象?”
“嗯。”陶漫点点头。她觉得石澄染是在说她。
“在地铁上也就算了,到了音乐节,可一定要把这件衣服脱掉啊。”石澄染叮嘱她。
音乐节现场的人非常多,陶漫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多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女。表演还没正式开始,名单上的歌手她也一个都不认识。石澄染很兴奋地拉着她,说她们待会儿先去这里,然后再去那里。
音乐节很像一场膨胀的焰火。陶漫站在台下,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变成了腾飞的火焰的一部分。她面前的风景在疾速燃烧,尖叫和欢呼声充斥着周围的每一条缝隙,灯光将现实与梦境的边界进一步模糊。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却还是听到自己的手机在振动。石澄染看到她停下来,不满地皱起眉,大声问她在干什么,谁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沈教授,她没有接。过了一会儿,第二个电话又打过来,这次是她母亲。她每次漏接母亲的电话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她还是接起来。音乐节的噪音传到那边,她顺利听到母亲在对面尖叫,问她到底在做什么,最近到底在学校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如果她没有了保研的名额,之后自己要如何和亲戚朋友们交代。
陶漫的焰火表演被突兀地打断了,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大脑里一片空白。她看到石澄染在对她说话,但听不到她说了什么。接着,石澄染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高高举起后轻巧地松了手。手机落到地上的声音和舞台上的鼓声重合,舞台事故结束,她的焰火表演就此重启。
先全心感受这一刻吧。
在酒店房间里,石澄染看着被摔得粉碎的手机屏幕,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啊,我去帮你换个屏幕吧。”
陶漫摇头:“不用。”
“还是去换一下吧。”
“说了不用。你的手机屏不也碎掉了。”
“我和你又不一样……”
“你和我怎么就不一样?”陶漫问。
石澄染被问得无话可说,只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们一样。”
陶漫就笑起来,很高兴地看着自己被砸碎的手机屏幕。她觉得屏幕碎掉像是从前被自己规训的生活碎掉,好像每个人都能用一两句话拿捏她,每个人都对她有办法,唯独她步步后退,最终毫无退路。然后她遇到了石澄染,她给了她一把斧头,告诉她她身后并不是悬崖,那只是一面伪装成悬崖的墙壁而已。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和乔昊远在一起吗?”石澄染问。
又是乔昊远,陶漫真的不是很想提起他。
“因为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会给人找麻烦的形象,对象是我的话你会不敢说什么?他那种人,女孩跟他分手是好事,所以我配合了他。”
陶漫好惊讶,乔昊远居然认为跟她提分手她会缠着他?
“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才让他要这样做。”
“可能他就是不喜欢我了。”陶漫说,“我也没有什么可被喜欢的。至少以前是。”
“那一次我被你们专业的三个女生打,其实是我无意间知道了沈教授对她们不怀好意,去提醒她们的。”石澄染说,“但她们明显不相信我。”
“你提醒的方式肯定不怎么友善。”陶漫说。
“我不知道怎么友善。”石澄染说,“我对你也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