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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 长篇连载 (19)

时间:2024-09-03    来源:馨文居    作者:胡天喜  阅读:

  叁伍

  第35章

  尽管常思远对拒绝罗秋红当代课老师的后果有所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形势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一天,他正在办公室写一周的教学计划,邮递员来了,除了送来当天的报纸、杂志,还有一封印有“县文、教、卫办公室”的红头文件。

  常思远看过文件,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

  这是一纸调令。

  朝阳公社教改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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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研究,调你公社文殊学校革委会主任常思远同志任石楼公社许湾村小学革委会主任。文殊学校请接文后,通知本人,务必在月底前报到。

  一九七0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抄送:文殊学校革命委员会

  调令,常思远看了一遍又一遍,足足看了有十遍,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按照惯例,每学期开学前是老师调动的档期,学校的领导互相交流都属正常,但现在都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才发这个调令,并且事前连个招呼都没打,实在反常。

  但调令就是命令,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看来,他必须准备离开文殊学校了。

  他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校园里,他要再看看他辛勤耕耘二年的学校。他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驻足凝看,听着从教室里传出的读书声和教师们的讲课声,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在用屋山作黑板的校园园地前停了下来,上面有先进班级评比栏和日解一题知识栏,看着这两个栏目,他仿佛看到了同学们你追我赶奋发向上的英姿。操场上空无一人,他走向用泥土堆起的主席台,抚摸着飘扬五星红旗的旗杆,心中波涛汹涌,感慨万千。二年多了,他不知在这里讲过多少话,学校的大政方针是从这里传出的,又变成了学生们的实际行动。最使他不能忘怀的是他刚来上任时在这里召开的欢迎大会。

  两年前,他来文殊学校,他高兴万分,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文殊学校是全县历史最悠久的学校,文殊村也是全县文化底蕴最深的村庄,只有在这样的人文环境中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育人报国的宏图大志。二年多来,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抓学生纪律,抓教学质量,惟恐对不起文殊村的父老乡亲。特别是肖鹏的遗孀冯婉秋的到来,更使他对文殊学校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他准备借助冯婉秋的力量,整顿教师队伍,把那些不称职的代课老师清退出去,但还没实施,却被调走了。

  他转身向回走去,他决定找李耀宗通报此事。

  他来到李耀宗办公室门口,见李耀宗正在埋头看报纸,就直接走了进去。

  李耀宗抬起头:“哦,老常,有事?”

  “想找你聊聊,有空吗?”

  “有空,有空,坐吧!”

  常思远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烟,慢慢地抽出一支,递给李耀宗。

  “常校长,您不是不抽烟吗?”

  “今天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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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例?为什么?”李耀宗有些惊讶

  “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要调走了。”

  “别逗了,你往哪里走哇?”

  “我也是刚刚接到调令。”说着,从兜里掏出上级的红头文件,递给李耀宗。

  李耀宗看过调令,脸色凝重起来:“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呀?”常思远有点生气,愤愤地说。

  “你等我问问罗聚财,看他知道不知道。”李耀宗说。

  “别再问了,调令都下来了,再问还能有什么用?”

  李耀宗的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要走了,我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了,但我还是憋不住,还是要说。一个学校的好与不好,看什么?就是看教学质量,如果放弃了这一条,办学也就没有意义了。但教学质量靠什么?靠的是高素质的教师队伍,严格的学校纪律。我们学校有一批很出色的老师,但也有几个不称职的混混。要整顿,要提高,不然就会误人子弟。”常思远好像交代后事一样愤愤而谈。“当然,”常思远继续说,“我做的事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学生好,为了学校好,如果都打自己的小算盘,这学校还怎样办下去?”

  听着常思远发自内心的呐喊,李耀宗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只是不住地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常思远心情沉重地继续说:“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

  李耀宗从常思远的话语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老常,你这是和谁生气啊?”

  常思远摇了摇头:“没啥,希望我走后你要坚持正义,不要屈服任何压力,把学校的教学质量抓好。”

  李耀宗觉得今天常思远说话有点反常,话语中包含着许多不满和无奈,肯定是和谁闹意见了,问:“常校长,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啥问题就说出来,是那几个混混教师又给你出难题了?”

  常思远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啥?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常思远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但他看了看李耀宗,终究没说出来。

  看到常思远愤怒委屈的样子,李耀宗很奇怪,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学校贫管会的主任,可学校的主任调走了却不知道,难道这是冯婉秋的意见?不然的话,为什么冯婉秋刚到学校没多长时间,县里就把常思远调走了?可冯婉秋当着他的面并没有说常思远什么呀?还不止一次的夸常思远“抓业务有一套,这样的校长很难得”,但不是她又是谁呢?他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他决定先找冯婉秋问问。

  李耀宗走出学校,正想去找冯婉秋,老远就看见罗聚财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向这边走来,他转念一想,也好,既然碰上了,就先问问他,看他知道不知道老常调走的事,如果他不知道,再去找冯婉秋也不迟。

  “给你传达个通知,常思远要调走了。”罗聚财走到李耀宗面前,脚还没有站稳,就兴奋地说。

  “调走了?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啦?”李耀宗假装不知道,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是贫管会主任,我正想问你呢!老常调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罗聚财恶人先告状,责怪李耀宗。

  “你也不知道?那就怪了,这县里办事也太离谱了吧?把校长调走也不征求大队的意见?”李耀宗发牢骚地说。

  “算了,人家教育上人事调动,自有他的道理,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罗聚财改变了刚才的态度,劝起了李耀宗。

  “不明白!”李耀宗生气地说。

  “调走就调走吧,离了王回子,不能连毛吃猪肉。学校不是还有你嘛!”罗聚财紧接着又来一句。

  “我?笑话!你还真把我当个豆啊?”李耀宗冷笑一声,说。

  “咋啦?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不赞成?”

  “我哪敢不赞成,我是说管教育咱们都是门外汉,外行领导内行,能领导好?”李耀宗气愤地说。

  “不是还有肖国善吗?好了,咱不说这个了,不管怎么说,老常也在咱学校干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安排个时间,以贫管会的名义把老师召集起来,开个欢送会,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为了表示重视,我也参加。你问问老常,看他什么时候走,回头告诉我一声。”说完,罗聚财像火烧住屁股一样,扭头走了。

  其实,常思远被调走的消息,罗聚财几天前就知道了,是哥哥罗守财告诉他的。罗生财冒充文殊村贫下中农向县里写了揭发信以后,夏秋雨虽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既然有人写匿名信,说明常思远以后在文殊学校的处境一定会很艰难,反正在哪里都是干,为了保护常思远不受伤害,夏秋雨还是决定把他从文殊学校调出来,跳出这个是非之地。

  得知这一消息,罗聚财兴奋地半夜没睡好觉。常思远不服从他领导的往事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今年夏天,罗聚财通知常思远,让学生停课一周参加麦收,而常思远却以学生正在复习考试、不能打乱秩序为由回绝了。还有,常思远一直在整顿学校秩序,也不汇报,根本没有把他这个革委会主任放在眼里,更令人气愤的是,竟然把罗秋红的代课老师给弄掉了,这不是目中无人吗?你以为当了个小学校长就了不起了,屁!没看看你这是在哪?是在我这一亩三分地!

  看着罗聚财走去的背影,李耀宗的脑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心中升起:为什么罗聚财没有看到县里的文件就知道常思远要调走了?为什么罗聚财对常思远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为什么罗聚财对常思远的调走是那么的兴奋?想到这里,他打消了去找冯婉秋的打算,决定把这一情况和肖振山通通气。

  肖振山正在喝药,为了治他的咳嗽,肖振山的老伴到邻村的一个中医那里拿了几副中药,每天三遍地喝,把肖振山喝得满嘴苦涩,喝了几天,肖振山说什么也不干了,说这药净是糊弄人,又苦又不治病,老伴正在劝他,见李耀宗到来,肖振山连忙把盛满中药的碗放到一边,看着耀宗,问道:“有事?”

  “有事!常思远要走了!”李耀宗气呼呼地说。

  “走啦?上哪儿去?”肖振山惊奇地问。

  “调走啦!县里的红头文件。”李耀宗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肖振山。

  肖振山接过纸,从桌子上拿起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顿时,脸上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说道:“这么突然?现在不是调动老师的时候啊!”

  “我也觉得太突然、太反常了。”李耀宗说。

  “哦?说说你的看法。”肖振山看看红头文件,又看看李耀宗。

  “开始我怀疑是冯婉秋做的手脚,后来又觉得不对。”李耀宗说。

  “说说看。”

  “接到这个文件,我本来是准备找冯婉秋问个究竟的,但还没走到方维新家里,罗聚财就找我来了,他通知我,常思远要调走了,”

  “他见到这个文件了?”

  “问题就在这里,罗聚财没见文件,就已经知道了。”李耀宗说。

  “如果是罗聚财所为,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肖振山问。

  “是啊,他跟老常接触很少,也没见有啥明显的矛盾啊!”李耀宗说。

  “耀宗,老常调走的事,不管是谁的意见,咱们的当务之急是留住老常,不能放他走,常思远抓教学在全县是有名的,能得到这样一个高水平的校长是咱村的荣幸,一定要留住他。”

  “那咋办?”李耀宗问。

  “你先回学校稳住老常,让他先别急着走,咱俩去县里一趟,问问究竟是咋回事,再商量下一步。”

  “中,啥时走?”李耀宗心里着急。

  “咱俩分开行动,你先回学校稳住老常。我去找冯婉秋,看看她的态度,如果她支持挽留常思远,咱马上就去,如果不支持,这事就有点玄。”肖振山说。

  “中,那我先回学校了。”

  “耀宗也在呀?”李耀宗刚走到门口,常思远走了进来。

  “常校长?”李耀宗站住了,问道“你这是……?”

  “跟老支书辞行来了。”常思远笑呵呵地说。

  听见常思远的声音,肖振山从屋里走出来,说道:“老常啊,正要去找你,你来得正好,来,屋里坐。”

  “找我有事?”坐下后,常思远问肖振山。

  “听说你要调走了?”

  “是的,明天就走。”常思远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神情轻松。

  “为什么要走?在文殊学校不称心?”肖振山看着常思远。

  “也不是,是工作需要。”常思远脸上仍然挂着笑。

  “能不能不走?文殊学校需要你,全村的社员需要你,我们不想让你走。”肖振山动情地说。

  常思远沉默了,刚才的笑容不见了,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常思远哽咽着说:“肖支书,其实我也不想走,在文殊学校这二年多,使我对学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耀宗对我是一百个信任,什么工作都让我放手去做,从没对我说过一个不字,你也对我非常地关心。文殊学校基础好,气氛好,只不过这几年被耽误了,如果能认真地抓整顿,抓质量,抓纪律,这个学校马上就会重现历史的辉煌,但是,这个任务我怕是不能完成了。”

  “他们没解释把你调走的理由?”肖振山问。

  “没有,连谈话也没有。”常思远摇摇头。

  “初中班不是缺老师吗?起码你把老师解决了再走啊!”肖振山说。

  “别提了……都怨我。”常思远欲言又止。

  “咋回事?”肖振山追问道。

  “好吧,反正我也要走了,我就说了吧。”常思远定了定神说:“县里给学校推荐了一个老师,但被我拒绝了。”

  “谁?”李耀宗问。

  “罗生财的妹妹罗秋红。”

  罗秋红?她才初中毕业呢!肖振山和李耀宗顿时明白了八九分。肯定是常思远拒绝了罗秋红,罗聚财和罗生财不满,在背后搞了小动作,要赶走常思远。

  不,不能让罗聚财的阴谋得逞,肖振山下了决心,想到这里,他对常思远说:“老常,求你晚走一天,容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

  “老支书,跟你说实话,文殊村不要我,我可以到其他学校干,少不了我的工资,不会失业的。但文殊村不能这么干,再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到这个学校?真的就把文殊学校给毁了。”常思远掏了心窝子。

  “这个我知道,老常,你耐心地等等,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肖振山说。

  “常校长,你就听老支书的,先别走,等我们的消息,我和老支书再想想办法。”李耀宗也劝常思远。

  “那好吧!”常思远答应一声,心事重重地走了。

  送走常思远,肖振山对李耀宗说:“耀宗,老常调动的事归县文教卫办公室管,咱连县文教卫办公室的大门朝哪都不知道,人家会听咱的?恐怕连大门也进不去,看来还真得求冯婉秋大娘哩。”

  “去找冯婉秋?”

  “只有这样了,冯婉秋正想解决学校的事,这事她一定管,如果她能出面,这事就好办了。

  “走!”李耀宗说。

  “走!”肖振山说。

  “你的身体?”李耀宗担心地问。

  “一会儿半会儿还不碍事,咱们马上就走。”肖振山说着,头也不回地前面走了。

  看着老支书虚弱的身体,听着肖振山斩钉截铁的话语,李耀宗的眼湿润了。

  方维新家的大门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肖振山和李耀宗走进院子,看冯婉秋住的东厢房的门关着,上去敲了敲门,也没人应声,冯婉秋不在家。

  “哪里去了呢?”李耀宗问肖振山。

  “老太婆回来后就没闲着,不是找人谈话,就是帮助解决问题,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也真难为她了。”肖振山说。

  “那咋办?”李耀宗问。

  “要不这样,咱先去公社教改组问问,看还有没有办法,如果鲁树林能帮上忙,就不用麻烦婶子了,如果说不成,再来搬这个救兵。”肖振山说。

  “那也中。”李耀宗答应说。

  两人走出方维新家的院子,沿着村中的小道向村外走去。

  第36章

  叁陆

  公社教改组在朝阳公社院子的一角,只有三间平房。看到肖振山和李耀宗到来,鲁树林已经猜到他们的来意,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热情地给肖振山和李耀宗让座,倒水。

  “鲁主任,别忙乎了,我们来是为了常思远的事。”不等鲁树林开口,肖振山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咋啦,常思远咋啦?”鲁树林放着明白装糊涂,一边把倒好的水放到肖振山和李耀宗面前,一边问。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常思远调走没征求你的意见?”肖振山问。

  “这事啊,我也是刚刚接到县里的文件。”鲁树林说。

  “老常不能走!凭什么调他走?”肖振山这时候也不哮喘了,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有人揭发他有问题,他已经不适宜在文殊学校继续呆下去。”鲁树林的声音不大,但很耐心。

  “谁揭发他?有啥问题?证据呢?”李耀宗在一旁说。

  “证据?有。县里接到了一封文殊村贫下中农的匿名信。”

  “瞎编乱造,一派胡言!”李耀宗气愤地说。

  “鲁主任,我想澄清一件事,是不是有人向文殊学校推荐了一个名叫罗秋红的代课老师被老常拒绝了?”肖振山问。

  “你听说了?”

  “这里面有问题!”肖振山说:“罗秋红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罗聚财的堂妹,才初中毕业,怎么能教初中呢?老常做得对。”

  “肯定是罗聚财搞的鬼!”李耀宗说。

  肖振山和李耀宗对罗聚财的怀疑,鲁树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其实,这封匿名信是谁写的,他早已心知肚明,因为从最近和罗守财几次接触中,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罗守财对常思远的不满,并发出了威胁。他虽然见了罗守财一团和气,嘻嘻哈哈,但那完全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从内心深处,他对罗守财非常的反感,他鄙视他,看不起他。夏主任之所以做出让常思远调走的决定,也可能是为了和罗守财搞好关系而不得不为之。他理解夏主任的苦衷,全县教育的摊子那么大,哪一年不需要跟财政上要钱,以后用着罗守财的地方多着哩,他不能为了一个常思远得罪他。所以,尽管鲁树林也不想让常思远调走,但却没向夏主任提出反对意见。如今,肖振山和李耀宗主动找上门来,何不借用他们的力量,顺水推舟呢?

  “鲁主任,你说话呀!”见鲁树林不吭声,李耀宗急了。

  “……说到哪了?”鲁树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老常调走的事咋办?”肖振山问。

  “这个……老支书,你知道,公社教改组要听县文教卫办的,既然他们已经发了红头文件,我也是无能为力。”

  “不能变了?”李耀宗问。

  “你们只有去县里找夏主任,除非让他改变决定。”

  ……

  公社教改组没结果,肖振山和李耀宗垂头丧气地走出公社大门,正在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冯婉秋!”

  冯婉秋在孙女方小枫的搀扶下,从对面走来。李耀宗几步赶过去,叫了一声“冯奶奶!”

  “耀宗?”冯婉秋停住脚步,看了看李耀宗,又看了看后面的肖振山,“恁俩也来办事?”

  肖振山笑着说:“我说在家里找不到你,原来你来公社了。”

  方小枫赶忙解释:“吃过早饭就来了,差不多走两小时呢!”

  “咋不和聚财说一声,让他派个马车送送你呀!”肖振山说。

  “我还没那么金贵,走走也好,权当锻炼身体了。”冯婉秋打趣地说。

  “大娘来公社有事?”肖振山问。

  “还不是为学校老师调整的事,想找公社刘主任谈谈。”方小枫不等奶奶回答,就抢先说。

  “不凑巧,刘主任不在家。”冯婉秋补充说。

  “大娘,说起学校的事,我正想跟你汇报一件事,咱们学校的常思远被调走了,你知道吗?”肖振山问。

  “老常?干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调走了?”冯婉秋感到奇怪。

  “上边的红头文件已经下了,我和老支书来公社教改组问问,看能不能把他留住。”李耀宗走上一步,说。

  “对,对,留住他,有几个不称职的老师就够呛的了,如果老常再走,文殊学校不是雪上加霜吗?”冯婉秋说。

  “你也同意留住老常?”肖振山问。

  “当然。老常是个非常优秀的校长,懂教学,会管理,要想办法留住他。”说到这里,冯婉秋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怎么样?教改组的人怎么说的?”

  “别提了,鲁主任说他不当家,让我们去找县里的领导。”李耀宗说。

  “那你们快去呀!”冯婉秋催促说。

  “大娘呀,说得容易,俺是啥人,人家是啥人?俺连人家的大门朝哪都不知道,人家会搭理俺?我怕打不响啊!”肖振山无奈地说。

  “你这个振山呀,亏你还当了十来年的支书哩,这样吧,我给小强写封信,如果说不成,你就到县革委找方强,让他帮助解决。”冯婉秋说完,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从里面撕了一张,写了几行字,交到肖振山手里。

  肖振山怀揣着冯婉秋的亲笔书信,像揣着一封皇帝的圣旨,顿时充满了力量。他们告别了冯婉秋,急匆匆地朝县城奔去,在县革委东北角的三间平房里找到了文教卫办公室。

  听说是从文殊村来的,夏秋雨很是热情。

  “我姓夏,夏秋雨。你们坐,坐!”夏主任首先自我介绍。

  肖振山和李耀宗没有坐,初次迈进县城一个领导的办公室,一时还不适应,他们局促地站在那里,看着夏秋雨又是倒茶,又是让烟。

  “坐呀,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们谈谈,了解一下常思远的事。”夏秋雨说。

  听说了解常思远的事,肖振山和李耀宗马上来了精神,刚才还很局促的状态不见了。

  “夏主任,我是文殊村大队的前任支书,叫肖振山,现在是革委会委员,这位叫李耀宗,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也是学校贫管会的主任”

  “欢迎欢迎,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你们才是学校的主人。”夏秋雨满脸带笑地说。

  “夏主任,你们要把文殊学校的常思远调走?”

  “对,文件是我签发的。”夏秋雨毫不避讳。

  “原因呢?”肖振山知道跟文化人对话不能像在大队一样,大声囔囔,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这个……肖支书,我让你看一件东西。”说着,夏秋雨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肖振山。

  “污蔑,纯粹是污蔑!都是没有的事。”肖振山看完这封信,愤怒地说。

  “你们说这封信里讲的不是实话?”夏秋雨问。

  “完全是瞎编乱造,常思远在文殊学校干得非常好,社员喜欢他,老师喜欢他,学生喜欢他,俺不能放他走。”肖振山语气坚定地说。

  “夏主任,请你不要相信匿名信说的那一套,常思远是个啥人,我最清楚,我天天跟他在一起。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没黑没明地干,为的啥?还不是为了学校的教学质量?”

  “有现成的高中生不用,非要用一个初中生,老常拒绝,做的哪点不对?”肖振山接着说。

  “两位冷静点,冷静点。”夏秋雨见两人情绪激动,容不得他插话,更加坚定了他对匿名信来由的判断,知道是罗守财和罗聚财所为。

  “夏主任,俺能冷静下来吗?好人被诬陷,小人得志,你让俺咋冷静?”李耀宗气愤未消地说。

  夏秋雨神情有点尴尬,后悔仓促做出让常思远调走的决定。他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到嘴上,以此掩盖脸上的慌乱。稍停,声音低沉地说:“非常抱歉,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偏听偏信了别人的话。”

  一个县文教卫办公室主任能在两个农民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误,是肖振山和李耀宗万万没有想到的,两个人心里顿时感到热乎乎的,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夏秋雨打破了尴尬局面,问道:“你们村有高中毕业生吗?”

  “有啊,肖启坤,陈明阳都是高中刚毕业,现在都在家闲着哩。”

  “那你们能不能给推荐一个去学校代课?”夏秋雨很有兴趣。

  李耀宗把肖振山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看他俩谁去合适?”

  肖振山想了想,“我看肖启坤差不多,成绩好,人又老实。”

  “中。”李耀宗表示同意。

  “给你推荐肖启坤吧,”肖振山转脸对夏秋雨说。

  “肖启坤?就是肖国泰的儿子?”

  “对,就是他,学习成绩好着哩,夏主任,你认识他?”肖振山眼里放出希望的光芒。

  “不,不认识。”夏秋雨赶紧否认,他不愿意把和肖国泰的私人感情掺和到工作中去。

  “肖启坤的成绩好,当个初中教师肯定没有问题。”李耀宗在一旁说。

  “行,名字我先记下,等和其他的领导研究研究,再通知你们公社教改小组,你们等候消息吧。

  “还有,文殊学校的修缮申请报告,不知批下来没有。”李耀宗问。自从冯婉秋捐献出二万元钱把学校修好以后,李耀宗一直心里不安,他已经和常思远商量好,等县里的维修款一到,就马上把冯婉秋的钱还过去。

  “你们的那个申请,我已经签字报上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夏秋雨说。

  “老常调走的事呢?”肖振山没忘此行的目的,追问道。

  “既然你们强烈要求不让老常走,我们当然会考虑你们的意见,我们再研究研究,等候通知吧!”夏秋雨站了起来。

  看夏主任有了余地,肖振山和李耀宗也就起身告辞,临出门,肖振山再一次请求夏秋雨:“夏主任,老常一定不能走。”

  “放心吧,我会考虑的。”夏秋雨一边送肖振山和李耀宗出门口,一边说。

  告别夏秋雨,肖振山和李耀宗浑身轻松了许多,觉得这一趟跑得太值了。李耀宗对肖振山说:“振山叔,来的时候咱还心里没底,没想到夏主任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冯奶奶写的信也没用上。”

  “我真担心夏主任不理咱们,再去拿着信去找方强,事情就复杂了。”肖振山说。

  “说的也是。”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前走,一股饭香从路边饭店飘出来,李耀宗突然感觉肚子饿了,看看太阳,已经正南,扭头问:“振山叔,初战告捷,应该庆祝,咱到饭馆喝一盅?”

  “呵呵,酒瘾上来了?可我这身体……”

  不过肖振山不想破坏李耀宗的情绪,说道:“你想喝就喝点,今天上午我请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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