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百来户,就是承包费不好收。”“那不少户。”老师傅点着头,静静嚼着嘴里的点心。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像棉絮一样柔软,给人温暖。过了一小会儿老师傅咽下嘴里的点心,说现在人不像前些年那么单纯了。司轮,老师傅喊,给你哥倒水。
“不渴、不渴。”父亲赶紧推辞:“看看您就走,家里还有好多事。”
“走什么家伙嗨!大老板中午留下陪老爸喝几杯不好吗!”老师傅的儿子一阵风似的从店前刮进来,风风火火地说:“昨天兽医站给了几斤猪杂碎,中午留下来咱们搞个猪杂碎火锅吃不快活吗!大老板,你和老爸先聊着。早上就这时候有点生意,过了点大街上横着扁担都打不到人。”
“你忙你的。我看看老师傅就要回去了。”父亲站了起来:“听说蜂王浆对咳嗽有好处,我带了两瓶来,老师傅喝喝看。”
“老花钱可怎搞?”老师傅一脸为难,絮絮叨叨地说:“不要花钱不要花钱!”
冬阳朗朗,化着大地上的冰霜,光线刺人眼目。父亲背着阳光,步伐稳健。光线逸散在他的四周,照得他全身霞光四射。年幼的我,很多时候都有一种父亲从太阳里走出来的感觉。渐渐,父亲离家近了,他手上拎着一串猪大肚子,用长长的稻草绳子拴着。
进了家,父亲走进厨房把一个红色的大盆拿到前屋,把两个猪大肚子扔到盆里。母亲过来说:“下坝村王照德家属刚才来找,说昨天家里的猪吃食就不香,让你上午务必去看看。”父亲问还说什么没有,母亲说没。父亲哦了一声,起身去里屋,从抽屉里挑了一些针剂放在兽药箱里,跨上药箱向外走去。
到了承包户家,几句寒暄之后,父亲问昨天给喂的什么吃食,有没有让它到外面吃了什么?承包户一一作了回答。父亲了解完相关情况后,来到猪圈旁观瞧。那头肥猪正无精打采地卧在猪圈地上穷哼哼呢!父亲让家主拿根棍把猪打起来,让它走几步看看。猪的皮虽厚,但它胆小,平常抬抬棍做个样子就能把它吓够呛。但今天这头猪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被抽了好几下才翘翘尾巴不情愿地爬起来,向前蹦跶了两下又吭哧吭哧躺下了。
家主指着猪和父亲忧心忡忡地说:“你看你看,就是这副死样子,可咋搞?”父亲没有搭话,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带有夹子的温度计,走进猪圈,靠到猪后蹲下,他把夹子夹在猪尾巴上,以闪电般的速度把温度计插进了猪屁眼里。猪被人凭空插入一物,平时它那爆脾气肯定得尖叫着蹦起来。可这次它只是抻了一下身子,又恢复了孬样子。
过了一会儿,父亲把温度计抽出来,拿眼前迎光看,他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把温度计当空甩了几下,说发烧了,先打一针看看。从面诊到扎完针,也就十几分钟。父亲洗着手说:“这两天就喂它点麦麸,剩饭剩菜暂时不要喂了。”家主连连答应,说师傅中午别走了,在家吃个便饭,我们哥俩儿喝两杯。父亲笑着说不了,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明天上午我再抽时间过来一趟。
治猪的过程有点像中医望闻问切,诊治起来不像人去医院,什么不干先把各种仪器过一遍都要半天。治猪费的是来回出诊走路的时间。
中午吃罢午饭,父母亲都要午休一会儿。母亲先起来烧水,待水烧开,母亲便在灶台下喊,水开喽水开喽!父亲应声而起,进到厨房,掀起锅盖,开始舀水。母亲则去拿来两个小凳子放在盆两边。滚烫的开水倒进盆里,摊在盆里的猪肚子被热水一烫,很快便鼓胀起来。父亲又往盆里倒进一些凉水,一手攥起猪肚子一手拿剪刀把猪肚子咔嚓咔嚓地剪开,腻腻的油水沾他一手。他咽了一口唾沫,不以为然,手上的功夫不见慢。母亲耸了下鼻子,趁手干净,从盐罐子里抓了把盐放在盆里。旋又转身抓了一把喂猪的豆腐渣拌在猪肚子里。父亲蹲下身来,将豆腐渣拌在猪肚子里反复搓揉。
母亲说只有这样,猪肚子才能洗干净。她拿来一把菜刀,就地蹲下,刮猪大肚子内层上的黏液。过了一会儿,换清水洗过,再放上酱油和白酒,继续搓揉。屋外寒风呼啸,父母亲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他们的手被热水烫得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有说有笑,似乎没有把贫困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