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我来到矿山工作已有十多年了,在这矿山大院儿里也住了十多年。记得刚来的时候,看着那烟薰火燎的土焦窑子,还有那铺了厚厚一层黑煤灰的土公路、旧房子,想到自己将要在这里渡过人生最美好的几十年光阴,心中不免一阵凄凉。无聊之余,就和大院里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听她们闲话家常,偶尔还会上山去采点儿野菜或是草药、山胡椒、茶叶什么的。我也不是真的想上山捞点什么,只是图好玩儿罢了。
时间长了,混熟了,渐渐地我发现这矿山大院儿里的女人真的是不简单,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心灵手巧”。一家老小的毛衣、毛裤是自己亲手织出来的,又漂亮又暖和又合身,各色花样齐全风情万种的鞋垫全家人怎么用也用不完,就拿去送给亲戚、朋友和那些常年奋斗在一线的下井工人们。她们在工作之余总是把小家弄得整洁又舒适。男人们下班回家,在屋外迎接他们的是飘来的饭菜香,进屋后迎接他们的是妻子温柔的笑脸,小日子过得就象那桌上的菜一样,有滋有味儿。
她们还会做各种点心小吃。春天来了,她们采来新鲜嫩绿的清明菜做清明粑,皮薄馅儿多,咬一口,满嘴香;夏天炸鳅鱼、肉串,做水果刨冰,邀来邻居朋友在院子里月光下尽情享受;秋天煎南瓜饼,蒸红苕粑,晒苕干;冬天就会做各种咸菜和霉豆腐、豆豉等。最让我喜爱的是她们炸的麻花,不受季节限制,随时都可以做,我也常常和她们一起做。大家不断想着法儿变着花样做,如今的麻花做得越来越好吃了,品种也越来越丰富。不是吹,比普通市场上卖的麻花好吃多了。
做麻花得有个讲究,关键在于一配二揉三搓四炸。配,就是原料的搭配。根据口味的不同,面粉和苏打、白糖、鸡蛋、芝麻、花生还有盐、花椒和葱等各种配料的搭配也不一样,比例要适中,多了不好,少了也不行。揉,就是揉面粉。面粉一定要揉熟,否则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做,炸出来的麻花也不好吃。搓,就是把揉熟的面粉搓成细长的面条。面条一定要搓得细、匀,绞出来的麻花才匀称、漂亮,炸的时候才会成熟到一致。最后炸的时候一定要掌控好油温、火候,并要运用一些翻动麻花的技巧。
做麻花一般要几个人一起做,因为面粉揉熟后得赶紧搓成条,绞成麻花,否则时间长了,面团就会干,“兵贵神速”。另外还得同时有一个人专门炸,“双管齐下”。无论哪家炸麻花,飘出的香味儿就像放出的信号,大院里接到信号的女人都会赶来帮忙。人一多,屋子里就热闹了,大家说着、笑着,手上也不停着。第一锅麻花一炸好就端上桌来让大家品尝、评论,大伙儿各抒己见,有的说好,有的说还差点什么,七嘴八舌地提出许多设想,麻花就在这说说笑笑中不断地改良、更新。门外路过的人闻着麻花的香味儿不肯走了,也不等主人招呼自己进来拿了就吃,临走时还要再带几个,同一家公司上班,彼此都很熟,没那么拘礼。
炸出来的麻花色泽金黄,具有酥、香、脆三大特点,老人、小孩儿都爱吃。用口袋装好,密封,放上一个月也不会变味儿。大人下班回家,孩子放学回来,感觉饿了,总要吃上几个;煮面条时,放两个在开水里烫一下,和在面条里,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前不久,我遇到一位在我进公司之前就已经从这个大院儿里走出去的退休老工人,谈话间她突然问我:“你们现在还炸麻花吗?”然后她就谈起当年她们炸麻花的事来。也许谁也无法说清,在这大院儿里,女人们炸麻花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几乎成了一种文化被传承下来。多少年了,大院儿里的人来的来,去的去,可是不管是谁,只要一住进这个大院儿,对麻花的爱好都是一样的。这种爱好就象扎了根一样和这矿山大院儿一起走到了今天。
十多年过去了,往日那烟薰火燎的土焦窑子早就不见了,代替它的是现代化的机焦设备,土公路变成了水泥公路,还添了不少新楼房,矿区内比以前也干净、整洁了许多,厚厚的黑煤灰被定期清理得干干净净。如今,工人的日子就象这矿山大院儿里的女人们炸的麻花一样越来越好,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每一次炸麻花,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面粉里,揉进的是矿山女人们的一片浓浓柔情。友情、亲情、爱情,还有对这矿山大院儿深深的眷恋,就象绞麻花一样紧紧地绞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最后炸出的是一片金色的希望,希望这矿山大院儿能永远永远地存在,希望这根能越扎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