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是一个新年来到,牛羊猪肉自不必说,鸡,鸭,鱼,兔,肯定也是应有尽有。卤肉和炸丸子各一大筐,各种荤素饺子馅也必是色色齐全,蔬菜们一定会群英荟萃,水果们更是七彩缤纷:西瓜是红瓤黄瓤有籽无籽若干种,苹果是青的黄的绵的脆的若干种,梨是酥的蜜的新疆的砀山的若干种……储藏间和地下室里的中秋礼品经过四个多月的艰苦服用刚刚腾出的位置,很快就又得满满当当了。前面的座位上有人在看报纸,报纸举得很高,大标题映入尤优的眼帘:市民政局给福利院老人送来“大红包”。如果可以的话,尤优想:我也真想把那些“礼”都送给那些老人啊。
旧雪不净,新雪又蒙,路面很滑。公交车开得很慢。将近下午4点,尤优终于磨蹭到姨妈家的小区。李确说车下午3点就过来接她。果然,一进小区门口尤优就看见小董在车边抽烟。小董原来给局党委书记马书记开车,后来李确调任局长,马书记力荐小董,说小董的技术好,在水利局快十年了也没轮到给局长开车,该给解决解决了。——给局长开车不仅是车好的问题,作为局长的贴身亲信,各种各样的好处也是很可观的。因此是一个紧俏的差事。李确看着老书记的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也就用了。看见尤优,小董连忙迎上来接东西。从车里出来了一个人,作势去接尤优的坤包,尤优定神一看:戴着黑边眼镜,微微笑着的那个男人,不是吴可非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尤优诧异。
“接你啊。”吴可非说。
“那岂不是折杀我?”尤优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来办事,车坏了,趁李确的车过来,顺便接你。”他笑,“俺们乡下人,好久没进过省城了,想过过眼瘾。”
说话间已经上了车,出了城。吴可非和尤优寒暄了两句,便陷入了沉默。尤优也不再说什么。同学数年,他们是很熟的熟人,一向懒得多说废话。而那些不是废话的话,有司机在一边听着,也还是免了为好。
视线逐渐开朗起来。城外的雪意更浓。路面上的雪虽然已经被清扫干净,但都堆至了两旁,如厚厚的羊毛滚边。两边的田野由近及远,全都是一片皑皑白色。路边隔离带的树木枝杈上,雪在任何一个平处和凹处都白白胖胖地安卧着。都是雪。哪里都是雪。雪在这个冬天下疯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雪?想不通。这是老天爷的事。可尤优还是忍不住要想。她不由得想起曾经写过的关于雪的词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玉宇琼枝。粉妆玉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还有另类一些的:雪,你这虚假的纯洁。大地穿着孝衣,在和什么永别?
尤优摇摇头。仿佛要把最后一个句子从脑海中摇去。这是个凛冽的晦气的句子。车正在高速上飞奔,还是不要想了吧。
有短信进来,是一个房地产广告,尤优删掉。接着又是一个号码陌生的来电,尤优不接。铃声又起,是程意的电话,尤优再次挂断。她不能当着吴可非的面儿接程意的电话,她怕自己的声音会露出破绽。短信铃声再次响起,是程意:“雪大路滑,注意安全。”
尤优微笑。昨天,她刚刚和程意见过面。
“谁的短信?谁的电话?”吴可非的语调有些敏感。
“要你管。”尤优道。暗笑他的紧张。他有什么可紧张的?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但是,且慢,尤优的心突然一揪。他今天的出现还是有些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机关事务管理局那么多车,他到底为什么要单单趁李确的车?
她马上给李确拨电话。李确关机。
“李确干什么呢?”她问小董。小董不语,回头看了吴可非一眼。
尤优冰寒。把目光转向吴可非:“怎么了?”
“没什么。”吴可非迅急地说。因为过于迅急,反而显得心虚。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口气犹豫起来,似乎这是个让话出口的契机,但这话又实在让他难以出口,“……有一点点儿事。”
“什么事?李确怎么了?”
“你要镇静。”吴可非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软弱的光,“你要镇静。”
“李确怎么了?”
片刻静默。“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