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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春醒

时间:2024-07-28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阎连科  阅读:

  嫂在院里洗,感觉了,也笑道——他来了?

  媳妇把衣盆往地上磕一下,豹子便竖在门口僵持着,大声地唤——嫂子,洗衣啊。

  哥从屋里出来了,没有应,只朝大门口上瞟了瞟,就对妹子说,跟着豹子回去吧,他以后再敢这样儿,你扭头就往娘家回。

  事情本就完结了。嫂子已经给豹子端了凳,还给豹子倒了水,媳妇也把准备回的衣物包裹提将出来了。可是欲走时,又来了一个人。是媳妇的一个叔伯哥,乡干部,管民政,曾经很省事的不用几分钟,不问几句话,就让杨木森和他媳妇文文明明离了婚。这时他回村里歇着星期了。他听说叔伯妹子被男人捅了一刀子。他在家里喝了一杯水,来看叔伯妹子了。进了门,见豹子提了媳妇的衣物包裹正要走,便竖在大门口儿上,横了路,拦着豹子说,你真的捅了我妹一剪刀?

  ——你也胆大了,是欺负我们宋家没人怎么着?

  ——如果是打是骂就算了,可你动了刀,犯了法,我打个电话公安局就会抓你知道吗?抓了你就会判刑知道吗?

  ——就这么简单就又想把我妹子接走吗?这么吧,我不难为你,你当着我的面,当着我妹子和哥嫂的面,就在这院里向我妹子写份检讨书,保证今后再也不打她、骂她好不好?

  ——写吧你。春天了,草木发芽了,人手人心也该思忖动动了。

  果真把一支钢笔递过来,还从自己提的包里撕来一页纸,合着伸到豹子面前去。太阳已是顶照了,亮得很,如头顶悬了发光的金。有左邻过来看热闹。又有右邻过来看,院里便云了许多人,十几个,仿佛是看老师提罚学生般。也像看一个干部在整修他管的百姓般。其实呢,也就是乡干部在管治他所辖所领的老百姓,可是又亲戚,事就复杂了,戏剧了,冲突得法情矛盾着。人们都盯着豹子看。媳妇也在看,手里拿的回婆家的东西似乎多余着,提不是,放了也不是。媳妇的哥嫂也在看,说了算了吧,豹子一来就算向咱妹子道歉了。可乡里的干部哥,却是瞪了眼——啥子算了吧,这次动剪扎进妹子肚里去,下次他就敢动刀扎进妹子心脏里。事就僵持了。他不光是着乡干部,年龄还大着媳妇哥,他严肃,别人就不可嬉戏了。也就僵持着。豹子盯着干部伸过来的纸和笔,咬了下嘴唇,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是该接那纸笔还是不接了。他都已经小学毕业了十二年。十二年他都没有动笔写过字。何况写检讨。微微眯着眼,瞟了媳妇还有媳妇哥,希望他们这时有话解开围,可豹子看见媳妇和哥也都看着他,似乎是希望接了那纸笔。希望他当众写下一份检讨来。

  豹子心怒了,他把嘴唇咬得更紧着。

  乡干部似乎也觉得这样僵持不为好,忽然从边上拉过一张凳子来,把纸笔拍在凳面上说,不写检讨也可以,我知道你文化浅,其实连小学都还没毕业,提笔写下统篇错字也丢我们宋家人。这样着,不写检讨你到屋里去,给我妹她爹妈跪下来,对着我叔婶的遗像磕三个头,对他们的在天之灵保证你以后不再打骂我妹妹,更不会动刀动剪伤害我妹妹。

  干部说——两样你选一样,是跪下磕头还是写检讨?

  干部说——豹子弟,你是一样不选是不是?

  干部说——去磕吧,磕头简单呢。春天了,草木都发了,你也跪着动动膝盖和头了。跪下来动动你的嘴巴吧。

  果然的,豹子去跪了。

  他把手里的行李用力放在那摆了纸笔的凳面上,大着步,青色了脸,跨过人肩和院子,到妻哥家上房屋中央,没有看正屋桌上岳父岳母的遗像和牌位,呼啦啦猛地跪下来,砸着磕了三个头,没说话,起身扭头就走了。出屋时,他昂昂地瞟了院里的人,到乡干部的面前立下来,目光冷过去,说我跪了,头也磕掉了,还有啥儿让我做的吗?

  乡干部说,你可以领着我妹走掉了。

  没有看媳妇,也没有多看谁一眼,更没有去提凳上的行李包,如去跪着磕头样,豹子大踏步着朝外走去了。朝外走着时,他听到那些追着他的目光声,和哧哧笑的压抑声,还有似乎是媳妇在嫂的催促下,跟上来的脚步声。

  可他没回头,也没再管顾啥儿声音和响动,径直着,沿着来路朝村外急步着走,仿佛想立马甩下媳妇、村落和那些宋庄人,如可以甩掉背上的一群瘤一样。

桃园春醒 阎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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