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望望他们,咬了自己嘴唇,不语着,又望了别处。
豹子听了这话,稍稍兴奋,也很关心地问着张海,就是呀,大哥,嫂子最是人好,你可别和我与老二一样狠手。又说,她也住在医院吗?还说,要么,我和老二,去医院看看嫂子?像是找到了去往医院的缘由,急要语落起脚。就等张海一句言语,一个眼神。可却等着,张海没有言语,没有眼神,忽然抬脚走了,倔倔的,脚步固执坚牢,如锤往地上砸着,不扭身回看后边,也不旁目左右,只是正前,拧着目光,硬着脖颈,闭了嘴唇,大步地往家里去了,丢掉牛林豹子,像从身上拔出两根刺儿扔了,所以走得力快,成竹在胸,要去实施一桩事情。
回到家,媳妇已把夜饭做好。还是那些青菜;那条炖鱼。白的米饭,盛在碗里,摆在桌上。筷子,汤碗,还有一碟等放鱼刺的小盘,搁在饭桌中心。筷子条理温顺,躺在饭桌四方的米碗下边,等着人去拿它。娘、媳妇、女儿,各守饭桌一侧,都在等着张海。堂屋灯已亮了。饭桌在那灯光以下,有着菜香鱼香,混了米饭的白味,五颜六色,弥在饭桌周围。张海回来,女儿喜着欢叫,我爸回来——我爸回来了。媳妇为了容让和谦,朝进门的男人红脸一笑,将本已摆好的凳子,又用手动了一下,示意了请的意思。那边的婆母,六十几岁,辈正威处,坐在上方先自端起饭碗,动了筷子,却并没有真正夹菜,只是望着儿子,说快吃饭吧,一家人都在等你。言辞动作,和家里没有发生过打骂一样,清纯浓烈的和睦,也同那菜香一样。
张海坐了。
坐在媳妇对面,瞟了媳妇,瞟了女儿,又看看母亲,脸上依旧忖着心思,仿佛有话要说,又只能不说,把话紧紧憋着。见家人都端起米碗,也就端了米碗。见家人都去菜,也就欲要夹菜。可欲要夹时,媳妇把鱼头夹起,送进了他的碗里,只好顺势瞟了一眼媳妇,在眼角深邃了什么,低头吃了一口米饭,放下碗去,说有水喝吗?
喝汤吧,媳妇说,紫菜淡汤。放下自己的米碗去为男人盛汤。可是张海,却望望别处,又望望母亲脸色,说,我想喝碗白水。
媳妇又去倒水。把桌角的一个水瓶提在半空,旋了壶盖,倒下一杯。玻璃的杯,因着水烫,提了杯口才到了饭桌。放下。吹着自己的拇指食指。说刚烧开的,死烫,你等凉了再喝。说完坐下,又去给张海夹菜。张海拿手碰了一下杯壁,果然滚滚烫热。问说,刚烧的?
媳妇点头后,说你急喝吗?放在冷水碗里冰冰?
不用。张海脸上僵着硬色,在灯光中呈了苍黄,仿佛失血,还有微的汗珠冒出。只是因着灯光,因于忙着吃饭,家人没有在意。只是张海感到脸上有汗浸出,感到手上有些微颤。这个时候,屋里除却吃饭,没了别的声音。女儿直说鱼香,奶奶就往她碗里夹着鱼肉,还说吃鱼聪明,读书后会有好的考试。媳妇见人说自己做的菜好,也在脸上淡有喜兴,又往婆婆碗里夹菜。可就在几双筷子舞错时候,张海终于又咬了自己嘴唇。终于的,又把目光,盯在了玻璃杯上,最后问道,刚烧的水吗?
媳妇再着点头,说真的死烫,你等会儿再喝。
张海扭回头来,盯着媳妇一瞬,轻声着,哎,算我张海,对不起你了。
媳妇一怔,眼角有了泪水。却是笑着说,打就打了,别再提啦,快吃饭吧。
张海说,把你的手,伸出来吧。
媳妇不解,放下筷子,望着张海。
张海说,左手吧,我看看左手。右手要用。
戏一样,演着似的,媳妇犹豫一阵,看看张海冷的目光,又放了左手米碗,将手伸在饭桌上方,红着脸道,我手好好的,没啥看呢。女儿笑了,看着父亲。母亲不解,也歇了筷子,望着屋里景况。可是这时,张海又复了一句,说算我张海,对不起你了。接下去,猛地抓起桌上滚热茶杯,忽地浇倒在了媳妇的左手心上。左手腕上。随着一声叫的尖烈,媳妇把左手在空中甩了几下,哭唤着,朝院里的水桶奔去。很快地,把手伸进桶的水里,双脚却是不停地因着手疼在地上跺着蹦着。
随后一时安静,女儿朝院里的母亲哭着追去。屋子里,张海突然蹲在地上,朝自己脸上掴着耳光。待娘明白了重又发生的事端,举起手里的碗,就朝儿子头上砸去。跟着又过来掴脸打骂,说张海,你个贼孽,你个贼孽!
屋里打着骂着,院里哭着唤着。一片的泼烦闹乱。一片的豪惊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