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能继续往下一个村庄走，车子走到这里的时候，金老大把他扔下来了。现在那辆大卡车载着金老大和那伙淘金的汉子已经绝尘而去，只有金老大的那双手仍然火辣辣地印在他脖子根部。他的女人水贝还呆在车上，想到这里他鼻梁陡然一酸，眼睛模糊起来。风扑过来把他的眼眶吹得冰凉，他站起来跺跺脚，抹下一把泪水甩到地上，又坐下了。他抬头凝望远处的山峦，风卷起花草的香味从两座高山的夹缝间无声无息地涌来，沿着水面一路奔走到他面前。他看到河滩上细碎的砂土被风搅到阳光里，风变得五光十色，远望去像无数条彩带飘在河边。那是石英的颜色。
有石英的地方就有宝贝，这是金老大告诉他的。对此他深信不疑。金老大是个出色的淘金手，养着几十个男人还有好几个女人，在那伙男男女女面前，金老大的话就是圣旨。不然他也不会带水贝出来。把水贝带上，他从没想过，他觉得女人就该呆在家里。淘金汉子都把女人养在家里。要水贝出来是金老大的意思。出发之前，金老大说，把你家里的女人也带上，我教你怎么淘金。他的心突然就动了，这对他太有诱惑。他一直都想做个金老大这样的男人，带着一伙人走南闯北，腰包里揣着永远也花不完的钞票。尽管他知道金老大只能有一个，但他还是回家问了水贝。水贝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说一个人呆在家里守活寡，迟早会疯掉，她早就想出来了。他惊讶地盯着这个女人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关上家门的那一瞬间，他发现家里顷刻之间就空空荡荡，他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掏空了，他带着水贝上了车。
昨天夜里，金老大教了他很多东西，水贝在旁边听着。金老大教他怎么辨认石英，金老大说有石英的地方就有宝贝，后来金老大还教他怎么依据岩石的坚硬程度去分析石头里面是否嵌有水晶和金子。黄澄澄的金子啊，他妈的，金老大说，学会这两样，就足够你吃一辈子。金老大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水贝的胸部。水贝没动。金老大的手便顺着领口滑进去，把水贝那只肥硕的乳房抓在手里。水贝抖了一下，还是站着不动。金老大点了支烟，一口一口抽着。
脱!后来金老大说。水贝便开始脱了，她扭动身子，从容地把衣服一件件卸下来扔在车厢里。在烟头的明灭之间，他看到水贝酡红的脸庞在微弱的火光里亮一下又迅速隐入黑暗，他看不见她了，只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于野兽发情时的潮湿气息。然后是金老大的烟头被掐灭了，黑暗中两条人影迅速搅到一起。他听到黑夜开始喘息，吹到他脸上的，不再是夜风的清爽和干燥，而是一种阴冷的潮湿，让他毛骨悚然，从头到脚不由自主地拱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试图往前走两步，脚板马上就被钉死在原来的地方，他发现脑门上顶着两杆冰凉的猎枪。车厢在剧烈抖动，水贝的呻吟随着车厢抖动的节奏此起彼伏。他觉得体内有种东西被清脆地撕裂开来。这幕场景一直重复到天明。那时他一动也不敢动，那两杆猎枪在他脑门上顶了一整夜，冰冷的枪管一刻也不曾离开。天亮的时候金老大问他，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会了吗?
他点点头，说学会了。他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然而金老大却听到了。学会了你就该下车，金老大拧着他的脖子告诉他，爱去哪里去哪里，金老大只有一个。
他乞求般地望着水贝，水贝却把酡红的脸庞扭向一边，漫不经心地往脑后捋着散乱到额前的头发。她不说话，他看到那时的晨光和笑容都僵死在了她的脸上。他的心一下子就灰暗了。他觉得那时的水贝已经不再是他的女人，而是一块石头。他想金老大真是个神人，一夜之间就能把一个柔软的女人变成一块石头。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金老大掐着脖子举了起来。金老大晃开嘴巴对他呵呵笑着，一把将他扔到了这个村庄。那时卡车开得飞快，落地的时候尘土扬起来将他的眼睛封住，他看不清卡车离去的方向。他没有觉得疼，只有恐惧和绝望水一样漫过来将他淹没。
风又吹过来了，把石英的气味缓缓送到他的跟前。他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起来，发现太阳已经悬挂到了头顶。是正午了，沙滩被阳光照得发白，石英的颜色反射到空气里，令人眼花缭乱。从沙子里冒出的蒸气像油炸过的面条一样弯曲着上升。他迈着蹒跚的步履从拱桥上拐到河边，再沿着水边的长堤往河滩上走，一路上他像电影慢镜头那样迟缓地移动。他在河滩上找块石头坐了下来，看着幽静的村庄被明亮的阳光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