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静,三妹拉着阿吉孜说要出去走走,阿吉孜看了一眼三弟,随即和三妹起身走出了上厅,阿吉孜感受到了三妹的感伤。
三妹从小没干过农活,没做过家务,书本有人收拾,行装有人打点。上高中后她一直由在县城生活的大弟照料,吃食穿着和城里人一样。上大学到工作一路顺风顺水,她没有经受过生活的磨砺,挺直的脊背和自信的眼神里有着高贵的光芒。
婚后婆家对三妹的要求约束日渐增加,日常的演出不能再去,家中接待和场面上的应酬成为常态。这个自认有身份地位的家庭,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三妹倒也接受。她尝试改变自己,去适应,一个从尘埃到云端的过程,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一个淹没自我的过程。怀孕后,三妹的饮食、起居、一切活动都得听婆婆的,切断外界联系,专心做起孕妇。
怀孩子始,到孩子生下来,三妹没见到男人几面。白方忙事业,还是在外面有女人,三妹说不清楚。他全天在乡下倒腾,两个人见面无话,沟通越来越少,各自过着单身生活。三妹索性回单位上班,隔三岔五约朋友上兰州城玩。
父母不知情,他们几个更不明就里,大弟和媳妇是有耳闻,也不好说什么。两个笼子里关不住的人,是这样晃荡,还是离婚,暂时没有答案。三妹捉摸不透白方,其实白方一直就这样。三妹从小喜欢热闹,奢华的城市生活让她接触到了更多同道,再回不到从前。
三妹结婚是因了白方有不一样的生活,在白方身上,她看到了从未想过的世界。他温和的面孔下有着张力,待人接物与她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白方的朋友是小城里的头面人物,诗人、作家、画家、书法家、音乐家、舞蹈家。和这些人在一起,白方不卑不亢,谈古论今,头头是道。他身边不乏漂亮的女人、有钱人家公子、社会名流、知名企业家。和这些人在一起,白方有豪车、别墅、奢侈品。
三妹看到了黄土上的另一个世界。
小城别有洞天,两个人交往增多,三妹在白方身上看到了无数亮点。白方没有听任自己出身的安排,单位所有人都知道白方是领导的儿子,白方也清楚众人的心理。他安心做普通科员,出入与任何人没有不同,若没有人提起,不会有人看出有何不同。白方尽力平淡面对标签,在同事面前没有突显优越感,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尽管做到这些,他在单位还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只有三妹以正常的姿态与白方交流,日常面对自然大方。白方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各色人等,走过世界,对自我有清醒的认知。这个城市里,白方被特殊化了,三妹的出现,是这个城市、这个单位,是白方身边特殊的另一个。三妹眼里没有标签,没有身份,三妹的自信和清澈让他看到了美好,有不为金钱和权力束缚的姿态。白方是自我的、敏感的,透视了自己与这个城市。
内心的底色在拥有物质和精神双重高度的同时,会绽放自由的光芒。只有经历过现实的纯明和美好,才可以感知人间的温度,人与人的距离,不是天生的。异性之间,最好的存在是爱情。爱情是一枝带刺的玫瑰,一张无形的绳网,一座没有支点的桥,一场盛装大戏。是孔雀开屏,大鹏展翅,寒鸦戏水,流星横空。对挣扎在生活线的人,爱情是青春的坟墓,婚姻的助燃剂,生活的甜品。对超越了物质的人,爱情是终点,也是高度,追求爱情是现实支点。爱情不是拥有,是活在世上最有色彩的付出,是不可复制和描绘的。
尘土无声地融入冬天的雪水,大地清新,山间的阳光通透寒冽。
过了大年初三,送走先人牌位,一年过去了。父亲推着架子车,车上放着粪桶,开始往地里运肥料。新的一年来临,准备春播,庄稼是庄稼人的棋子,在心中每一步都举足轻重。无论孩子们做什么,多么显赫或没落,在父亲眼里都一样,他不指望孩子什么,吃食得靠自己。用父亲的话说,黄土已埋到脖子根前,在土里刨了一辈子,啥时刨不动了,再就算到头。
父亲眼里马营人再就分两种,吃土豆剥皮的,吃土豆不剥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