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没事吧?”姜楠在他身后问。
梁宇没说话,他只看到那些红彤彤的鱼睁着大眼睛从他面前平滑地游过。如果没有鱼缸挡着,他真想抓起一条塞进嘴里。
半天他才转过身来,走回到老婆和孩子的身边。
“走吧,咱们去办手续。”他说。
他搂住姜楠的腰,带着孩子一起,向前方的医院前台走去。
“你没事吧?”姜楠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又问。
“我没事。”
就这样,本来想把医院证明甩老师脸上的姜楠不得不带着孩子在医院住下来。她也不得不给幼儿园去个电话,告知对方孩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去不了了。
“就让他们嘲笑我吧!”姜楠说。
梁宇看着自己的老婆直乐。
“你也要多休息,”他对姜楠说,“正好你们俩就一起住院吧。”
姜楠也乐了。她一脸的疲乏,嘴唇又干又白,毫无血色。
来到病房,病房是个单间,有一张儿童床,一张成人床,外带一张三人沙发,足够一家三口人一起住。
当天梁宇回家按姜楠的指示拿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然后又返回来。回来时小远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正在输液。下午另安排了雾化和捶痰。
暂住三天,再看化验结果。
也不知为什么,一住进医院小远的咳嗽就突然剧烈起来。尤其是晚上,他经常一咳到底,把一口气咳尽,就像要吐出血来。姜楠赶紧爬起来给他拍背,梁宇则躺在沙发上,被那一声一声的咳声搅得心烦意乱。
“我去!”他不自觉地说出一句。
姜楠不停地拍着。借着微弱的门廊灯,梁宇看到自己的老婆蓬着头,脸上一副衰相。
咳、咳、咳!
“怎么还这样啊!”梁宇焦躁地说。
姜楠一言不发,还在重复手里的动作。
咳、咳、咳!
梁宇使劲翻了个身,头冲里。
咳、咳、咳!
“我去……好不了了是吧……怎么回事?”
“你回家去吧!”姜楠突然说。
梁宇一时哑口无言。
“我就想知道,”他坐起来说,“怎么现在还这么咳嗽。”
咳、咳、咳!
“我去……”
梁宇索性站起来,看着孩子一阵阵抽搐的身体。光线很弱,小远在一片暗影里,上面的姜楠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隐隐约约地,梁宇听到了哭泣声。姜楠哭了。她声音很小地哭着。梁宇看到一滴眼泪在有光的地方迅速地滑下,就像一道刀痕留在他的心里。
咳、咳、咳!
梁宇不再说话,他傻傻地站在原地。
姜楠一边哭着一边给小远拍背,她吸溜着鼻子,偶尔抬起手来抹一下眼泪。
咳、咳、咳!
三天后,孩子死了。
是医院的判断出了问题。小远得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肺炎,医生只是作为支原体肺炎来诊治,完全没有对症下药。他的病情不光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越来越严重。在生命的最后,小远倒是不咳嗽了,而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正常睡眠。过了半个小时,他开始剧烈地抽搐。他的嘴唇变得黑紫,医生和护士纷纷赶来,但已无济于事。不到十分钟小远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身体抽成了一团,看样子还没有一个篮球大。
一瞬间世界仿佛变成了无声的。梁宇看到姜楠抱着小远泪如雨下,却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梁宇妈妈瘫坐在地上,两条腿平着伸出去,蓬着头,面无表情。梁宇不敢看小远,虽然他就在他的旁边,他却一直把头扭过去。偶尔瞥到一只脚或半截裤腿都会令他胆战心惊。他知道,如果他朝小远看上一眼,就会有一把刀子向他捅来,玩命地捅他。
他默默地回到家中。再次看到了小远的那些小汽车、小玩具。有些还堆放在地上,还是他们临去住院之前的样子。那个小远叫他拆的汽车翻斗也在里面,黄色的,斜放在地上,上面有一颗螺丝耷拉着,姜楠已经帮他拆了下来;那辆没斗的小汽车停在旁边,因为少了翻斗显得光秃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