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她指的是哪方面。
“她说:‘那天警察来了,你也知道。’”我大吃一惊。是我打电话叫警察来的。
王さん说:“这我当然也知道,警察一来,就喊着要看《外国人登录证》。好在我还有一个月期限。她还有一年。她又说:‘警察还会再来的,这你也应该会估计得到吧?’
“是的,下次再来,也许我的签证就过期了。
“她又说:‘他们会不停地来的,他们已经瞄上我们了。’
“我们曾经多次说过这事,但主要是关于我,我的签证快到期了。没有我,这个店怎么办?她怎么办?我们是绑在一起的。当时我还觉得对不住她,早知道我继续把学费交下去,保留个学籍,也有个签证。我说:‘大不了我被抓,大不了我走!’
“我这么说,其实带着赌气的成分。我以为我这么一说,会像之前我们争吵我要出走那样,她会抱住我,央求我。何况我还刚被她伤害呢。可是没有。她只是自己哭。我失望,但瞧瞧她又可怜。她哭,也说明舍不得我。但我也不能把话收回来,说我不走了,就说:‘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该怎么做就做呗?’
“她止住哭,瞅着我。她说:‘不要说你,明年我的签证也要到期了。我都已经半年没去学校了,明摆着签证签不下来了。本来以为只要不犯案件,不做坏事,就能呆下来。可现在被警察盯上了,他们三天两头来,怎么可能躲下去?’
“我说:‘那怎么办?大不了都回去,这鸟日本也没什么好呆了!’
“这是我一贯的态度,特别是那个‘阿部事件’之后,我真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好维持的了,回国去,自己的国家也不是不能呆,再说,中国也崛起了呢。可她却说:‘可是,钱怎么办?都投在这店里了。’
“这我倒没想到。没有钱,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何况她一回去,就要回到她丈夫身边,我也受不了。我不能离开她。我还想着这,不料她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我简直不相信。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我是什么?什么都不是,还是一个黑户,只会拖累她,她跟我有什么前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么她怎样才能保住呆在日本?就学签证已不可能,工作签证也不可能。婚姻?我猛然想起,我脑里闪过一张脸,一张我异常厌恶的脸。该不会是他?这世界太荒谬了。我问她,我也不相信,只不过是出于嫉妒,嫉妒下的妄言。我想她会发火,她会跳起来撇清。可是她却说:‘对不起……’她说的居然是‘对不起’!也就是说,她承认了!居然是真的,就是这个人,阿部!原来那一切全是真的,茉莉的话,她的反应,她的辩解全是假的!我又被她骗了。我真是愚蠢哪!我把她头发拽住,摇晃,拽她,打她,踢她。我为了她,跟这个男人都要动起刀子来了。可是她却跟他了,就因为他是日本人,嫌贫爱富!你给日本人操!你这个贱女人!你真是贱啊!那种烂男人你也要?我这么说,好像让我受不了的并不是因为她抛弃我,而是因为她选择了阿部这样的男人,好像如果她选择了别人,别的日本男人,任何别的日本男人,我就不会有意见似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我,反正轮不到我……”
他猛地停住了,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那里。小魏连忙呼他喝茶。许久,他又继续说下去:
“我搬了出去。我要永远离开她。但我工作还没找到。但我也不可能给她卖命了。我就跟她懒,我一边干活,一边喝酒。我很舒服。我一懒,店里就乱套了。我也不管,酒卖光了,也懒懒的不去进货,所以才会出现那晚全店只剩下一瓶V.S.O.了,让两个小姐争起来。我也不管,你们谁拿都一样,都跟我没关系,我就知道恨那婊子!”
小魏瞧了瞧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然后呢?”他问。
“过去我天天清扫厨间、酒柜、杯橱,连灶台上的铁板都擦得能照见眉毛,现在不管了,一天比一天脏。然后,没多久就发了鼠灾。看你这位妈妈さん人挺好的,这位厨师你们厨房没生老鼠吧?起初只在厨间造反,她看到了,好像要说我。我就是要她开口,我几次在她投在墙壁的身影上划刀,就是没法找到突破口。她一开口就有了。可是她不说。你们别以为她是吃素的,她用别的行动来刺激我。她故意跟客人唱歌,虽然她以前也有跟客人合唱,但跟现在不一样,她为什么要唱那首‘我们两个人接下来想去哪里呀?我们两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呀?’不知羞耻!有一个晚上,一首歌没唱完,一个客人惊叫起来:‘什么东西?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