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吉虽然腿有些瘸,但她的舞姿仍是轻盈的。当刘泉看着她一手掐腰,另一只手高举过顶,晃着头,缓缓旋转的时候,气恼地说:“野猪怎么不把你的腿咬断呢!”他觉得顺吉真是丢人现眼。
顺吉边舞边唱着鄂伦春族萨满在春祭时唱的神歌:
我用四平头的鹿茸做我的梯子,
登上天空进入我的神位,
我要用双手向人间撒满金子,
用双手向人间撒满银子,
用双手把成群的鹿赶到主人身边,
用双手把成群的紫貂送到主人手中,
让我的主人得到春天般的温暖、幸福。
顺吉的歌声刚落,云娘的就起来了,她拍着巴掌,动情地唱到:
动物神啊,
你要爱护我们。
碰到女人和儿童,
不要咬伤他们,
碰到老年人要可怜他们。
动物神啊,
我要让四月的暖阳亲你的脑门,
让五月的花香摸你的鼻子,
让六月的小鸟梳理你的羽毛,
让七月的彩云当你的手帕,
让八月的河水做你的镜子,
让九月的彩虹为你做向导,
引导你来到天堂。
动物神啊,
你千万不要伤害我们啊,
伤害了我们,
你就成不了仙啦。
云娘的歌声与顺吉的是不一样的,顺吉的歌声高亢清亮,如一片雪白的云飘过;云娘的低沉柔美,像弥漫在森林的晚雾。就连泱泱不快的刘泉,也被歌声感染了,他像老齐老刘一样,为她们的歌声喝彩。就在顺吉想接着云娘,开始唱另一首歌的时候,客店的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闯进来。他胖墩墩的,一身酒气,团脸,小眼睛,蒜头鼻子,头发蜷曲着,像绵羊。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就是布基兰镇政府办公室的费主任。他虽然年轻,但很忌讳别人叫他“小费”,大家便唤他费主任。他一进来,就像警犬一样凑到客人的桌子前,把盘盘碟碟里的东西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怒气冲天地指着顺吉说:“总说打的猎物不够数,你自己看看,盘子里跟榨菜炒在一起的是不是飞龙?粥里面的肉是不是狍子肉?那碟肉干是不是野兔肉?你得知道,你打的猎是为谁服务的!孙镇长说了,过了小年,就得用这些野物了,你怎么还敢把它们做给别人吃!”
老刘不高兴了,他墩了一下酒盅,说:“姓费的,说话注意点,这屋里的,哪个不是你叔叔和婶婶?再说了,法律规定了吗,这东西只能你们吃?”
小费扫了一眼老刘,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说:“我也没办法,刚才陪上面来的领导吃饭,孙镇长把我叫出去,一顿臭损!说我弄个猎物都这么费劲,干脆看门得了!”
“我看行。”老刘说,“不是说看门的因为丢了一盏灯笼被辞退了吗,刚好闲着个位置!”
“腊月二十,我来收猎物!”小费倒没计较老刘的话,他挥着胳膊下着最后通牒。
“能不能宽限几天啊?”刘泉可怜巴巴地说:“你婶子这次进山,让野猪咬了一口,估摸着这周是进不了山了。这野物年三十前凑够数不就行吗?”
“你们懂什么?年礼都得提前送!”小费看了一眼顺吉,说,“布基兰就你手里有猎枪,你跟着沾了多少光心里清楚!要是完不成任务,自己掂量掂量手中的枪,还能不能攥在你手里!”
顺吉一开始还低眉顺眼地听着,小费最后那句话,把她激怒了。她吆喝着:“小东西,你等着,我有东西给你!”说着,进了灶房。等她出来时,肩头扛着一杆长筒猎枪。小费以为顺吉喝多了,要拿猎枪对付他,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儿地后退,哆哆嗦嗦地说:“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大婶您可别乱来啊,派出所的人可是在这儿呢。”
顺吉把那杆沉甸甸的猎枪掷到小费脚下,说:“收走吧,收走我也就自由了,不打猎我照样可以进山!”
刘泉急了,他扯着顺吉的袍襟,小声说:“谭谭,喝糊涂了吧——”顺吉姓谭,刘泉有求于老婆时,才叫她“谭谭”。
“我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顺吉说,“我谭顺吉再也不让你们当枪使了!”
“大婶,您消消气。”小费抹着额头的汗,吁了一口气说,“猎枪我可不能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