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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

时间:2024-05-08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迟子建  阅读:

  刘志说:“我看屋里有亮,敲了敲门,没人答应,就推门进去了,结果踩到一条狗上!它一动不动,哼也不哼一声,我以为它没气了,低头一摸,身上还是热乎的。这样的狗,怎么可能咬人。我看它老得不行了,都爬不起来了。”

  “那它今晚是不会接云娘回去的了。”老齐喝了一口酒,叹息着说,“我还怪想嘎乌的呢。”

  三个男人说话的时候,云娘仍然打着盹儿。老刘对刘志说:“你找云娘,是为了手指吧?”

  刘志并拢双腿,努力直了直腰,毕恭毕敬地说:“是啊。我又问了闵医生,他说我这手指,就是到了哈尔滨,也不大可能保得下来。他说我非要手指的话,可以考虑把脚趾切下一两个,移植到手上。你说那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吗?我想要是手指真的没救了,今晚就不上哈尔滨了!正愁得没主意,邻居来看我,他是个鞋匠,来布基兰七年了,他告诉我,布基兰有位神仙,鄂伦春人,叫云娘,能呼风唤雨,他说云娘兴许能帮我接上骨。”

  “你这个人也是,瞎逞能什么?害得刘警官里里外外不是人,还得帮你筹钱看病,我呢,也得帮你联系快车在这个小站停靠,结果腊八节的,碰了一鼻子灰,让人扫兴!”老齐气恼地说,“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为啥一连剁掉三根手指?你剁掉一个,表表心意不就行了?一只手缺一根手指没什么,缺三根,那可就是房子少了好几根柱子,会塌啊。”

  “我想一只手有了大拇指和小拇指,等于有了顶梁柱,够用了。再说中间的三根手指挨着,一块剁了顺手。”刘志皱着眉说。

  “你这人真是木啊,怪不得老婆跟人跑了!”老齐说,“肝和胆连在一起,医生要是做胆囊摘除手术,也得连带着把肝给切了是不是?”

  刘志低下头,满面尴尬,无言以对。

  顺吉红着眼圈,端着一盘炒狍子肝从灶房出来了。她大概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因而看待刘志的眼神满怀同情和怜悯。她把盘子轻轻放在云娘面前,沙哑地问:“要酒吗?”云娘用手指叩了一下桌子,表示同意,顺吉便把云娘挪到老齐他们桌上的酒菜又端了回来。

  云娘睁开眼,先是把手凑近火炉,烤了烤火,然后才拿起筷子,品尝狍子肝。她只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说:“咸了,可惜了啊。”

  “我跟平时放的盐一样多啊。”顺吉说,“您好几个月不来了,是不是变得口轻了?”

  “你放了两道盐啊。”云娘端起酒盅,将残酒一饮而尽。

  顺吉急切地辩解着:“云娘,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放了一回盐啊。”

  “这两道盐,一道是从盐罐子里舀出来的,一道是从你眼睛里流出来的啊。”云娘说。

  顺吉这才明白,云娘是说她把眼泪流到菜里去了。

  老刘起身,把刘志介绍给云娘,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断了手指的人,专门上这儿求您来了——”

  云娘抬眼看了看刘志,平静地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大家以为刘志落座后云娘会让他伸出受伤的手,帮他看一看,谁知她慢条斯理地对顺吉说:“他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他盛碗腊八粥吧。”

  顺吉去了灶房,很快端上一碗粥来。

  刘志低头看了看粥,抽了抽鼻子,伸出左手,拈起雪白的粥勺,呼啦呼啦喝起来。他喝粥的时候,右肩一直颤抖着,看来伤指痛得不轻,扯动着整条胳膊都跟着痛。

  刘志喝完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的舌头好像笤帚,把附着在唇上的粥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顺吉见状,端起空碗,准备给他添粥去。刘志抬起头对顺吉说:“我吃好了,多少钱?”

  顺吉说:“腊八节,不收你的钱,再喝一碗吧。”

  刘志摇了摇头,说:“不饿就行了,习惯了。”

  顺吉便把空碗又放回桌上。

  刘志突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云娘面前,还没容他说出乞求的话,刘泉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提着桦皮帽子,哼着小曲,从灶房晃荡出来了。他见地上跪着个人,便顺手将桦皮帽子扣到刘志头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别难过,一群小鸟在你头上飞呢!头上有了鸟,你就是天空了!一个男人是天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快快起来喝酒、跳舞吧!”说着,抓着刘志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腊八夜 布基兰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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