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晨才物色好新娘子,这才赶着去的。”男人解释说。
老刘说:“哦,现在的小青年,谈恋爱喜欢一见钟情,结婚呢,爱来个闪电式的!”
“是不是要抱孙子了,才这么忙三迭四的?”老齐开起了玩笑。
男人女人对望了一眼,没说什么。老齐以为触到他们的难处了,连忙岔开话题,说:“不叫前几天那场大雪,布基兰到高桥的路没封,你们可以雇台车到高桥,再搭快车。”
“高桥那儿下那么大的雪干啥呀。”女人说,“俺们那儿也下雪,没有那么大,路还能走啊。”
“我想到了一个快招儿,不过你们得在钱上破费了。”老齐说。
“怎么走?”男人不再转圈了,他急切地问老齐。
“慢车到了齐齐哈尔后,你们坐直达哈尔滨的动车,一天好几趟呢。到了哈尔滨,直奔飞机场。哈尔滨到烟台和威海,虽然不是每天都有航班,但能保证每天至少有一班,不是去威海,就是去烟台的。那样的话,你就等于给自己安上了翅膀,肯定能在腊月初十到。”
“那得多少钱啊?”女人说,“虽说是穷家富路,俺们多带了点钱,可是买飞机票,怕是折腾不起啊。”
“我在电视上看新闻了,进了腊月,飞机票打折的少了,差不多都是全价,你们俩到那儿,少说也得三千块啊!”老齐说。
“我在窑厂烧炭,起早爬半夜的,一个月才挣五百来块!三千多,是我大半年的工钱啊。”男人犹豫着。
“俺们从来没坐过飞机,不敢坐那玩意。它上了天,还不得跟鸟似的,想落哪儿就落哪啊。”女人跟老齐说完,又把头转向丈夫,“再说了,喜凤能跟着上飞机吗?”
“不光你们俩走,还有一个人啊?”老齐问。
“是啊。”女人指了指角落里的水桶。
“那是什么?”老刘问。
“喜凤啊。”女人喜滋滋地说,“你们过来瞧瞧,多俊!”
老齐老刘和顺吉凑过去,一看,水桶里竟然游着一条长约一尺、二三斤重的红鱼!它俊美的身形像细鳞鱼,圆鼓鼓的脑袋和亮晶晶的眼睛像鲤鱼,飘逸的尾巴像鲫鱼,而性感的嘴唇像重唇鱼的。不过细鳞鱼鲤鱼鲫鱼和重唇鱼,没有这么红的,它们不是鱼尾处漫着红色,就是肚腹那儿点缀着几抹红。而这条鱼,除了鱼脊微微泛着青色,其他部位,几乎都是红色的。大家啧啧称赞着,就像看到了一场壮丽的日出,无比惊讶和感动。
老齐说:“你要是带着活物,还真上不了飞机!我听说,要是动物跟着坐飞机,你得给它开个检疫证明,再办理货物托运手续,最后呢,还得给它交一笔费用,麻烦着呢。”
“喜凤不能上飞机,那咱就更不能坐了!”女人抹着眼泪对男人说,“她不去,海龙的婚怎么结啊。”
“这鱼怎么叫着个姑娘的名字?”老齐问。
“俺儿子叫海龙,她是他的新娘,就得叫喜凤啊。龙凤配嘛。”女人说完,从三角布兜中取出个馒头,掰了一角,搓成粒,撒到桶里。银白的馒头渣四散开来,漂浮在水面,宛如荡漾的星光。红鱼耸着身子,游上来,撮起嘴,一颗一颗地摘着星星。
大家呆立在那儿,看着那对男女,有点害怕,以为撞见了鬼。
男人大约觉出客店的气氛有些凝重,他解释说:“腊月十一是我儿子海龙一周年的祭日,我们想在这一天给他操办个婚礼。”他停顿了一刻,长长叹了口气,说:“是阴婚。”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二十二岁从海里走的,对吧?”云娘突然问。
“是啊。”女人湿着眼睛看着云娘,说:“您怎么知道他二十二啊?”
云娘说:“为了救一个女人?”
“是啊——”女人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去年这个时候,他救起一个捞海螺的女人,可他自己却被大浪卷走了,再没有回来。”
“他在威海做什么?”老刘同情地问。
“当兵。”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条灰格子手帕,帮女人擦着眼泪,说,“要是不出事,今年就复员了。”
“看来他的骨灰没落葬佛爷岭?”老齐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