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为爸爸的泰安老乡,张叔一家人,在异地外乡,和我们一家人,却是楼上楼下的近邻。两家人可谓缘分匪浅,乃人生幸事一桩。
早年间,和爸爸一起参加工作的老乡里面,有三家都姓张的人,四家人关系极好,互相来往密切。四家人中,按年龄,爸爸排在第二位,但却是结婚最早的一个,也最早有的第一个孩子,我姐在这四家孩子中年龄最大。其次,有两家人的两个孩子,比我姐小一岁。往下就轮到了我,我又比这两个孩子小一岁。排我后面的则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他后面是比他小一岁的二男一女,其中就有我大弟。剩下的还有三个最小的孩子,一女两男,其中就有,和我们家三姐弟之间、年龄差偏大的小弟弟。
论孩子,属我家最多,这也是爸爸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年纪轻轻的他,早早的就已拥有两儿两女,颇为圆满。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大爷,育有二女一男。和我爸爸同岁,略小一点的一位叔,则是一儿一女。年纪最小的那位叔,有两个儿子。四家人共有十一个孩子,五女六男。
孩子不少,到了大年初一的时候,四家老乡之间,每个大人孩子,一大早,就互相串门拜年。家里人来不断,一波接着一波,热热闹闹,喜庆洋洋。有时客厅坐不下那么多人,大家只能站一站,道几声“过年好,拜年了”,又要急着赶去下一家去拜年,拜年自然要越早越好。
亲不亲故乡人,最是情深义重。四家人,不管谁家有点白事和红事,或是大人孩子有病、住院,都互相探望。又或者孩子升学、结婚,过年过节礼节性拜访等,往来频繁。这样一来,几十年的乡情,日积月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大家都住在单位上分的房子,不同的职工家属住宅片区。整个宿舍区跨度大,分为不同区域、各个方向,有多个成片的小区群。四家人中,年纪最长的大爷,家住在南大院,院子由一栋栋的宿舍楼围在一起,是最大的集中生活区。和爸爸同岁的那位叔家,则住在学校那边的北区,周围也是成栋成排的楼群。
唯有我家和最小的那位叔家,两家老乡分在了一起。我们两家,住在南大院以南,紧邻职工医院的那个小区,同样也是一排排的楼房住宅片区。凑巧的是,我家和张叔家,刚好就分在了一栋楼里,而且就在一个单元。我家住在一楼,张叔家住在二楼,就在我家的楼上,他们天天都要从我家门口经过。
我家还有个院子,后来单位又在院中,给加盖了一间房。多出来的这间平房,虽然和其他房间相连通,但却没住人。妈妈平时就用来堆放一些杂物、旧物,比如那套组合柜,那还是用以前农村家中的梧桐树打的,耐用结实,可以放不少零零碎碎。房间里还放了各种杂粮、食物、干杂之类,各类东西堆满了房间,算是我家的储藏室。
与此同时,这间房屋凸出在院内的房顶,实际上也变成了、二楼张叔家的露台。他们可以直接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房顶上溜达,在上面摆放了一堆花盆,养了不少花草绿植。房顶上还可以用来晾晒铺盖或者衣服之类,倒也很是方便。他们站在房顶,就能看见我家院子里的一切。
有时候,叔和婶子,就站在房顶,和在院子里的妈妈,聊上几句家常话。两家人,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既是关系本就亲密的老乡,又是亲近的楼上楼下邻居,显然,比一般人走的相对近一些。
二
每当春回大地,温暖的春风吹来,一夜之间,我家院子里的那棵香椿芽大树,便被吹绿,陆陆续续发出嫩绿的椿芽。它们欣欣然睁开了眼,在树身上、树枝间、枝头尖,探头探脑,像捉迷藏,隐秘而调皮,带来春天的新鲜气息,呈现出一派勃勃的生机。
每到那时,我弟弟就会爬上院墙,用长长的竹竿,顶上带着铁弯钩,及时采摘新鲜的椿芽。香椿芽用来炒鸡蛋,或者裹上鸡蛋面糊炸着吃,味道特香。如果摘晚了,椿芽很快就变老了,长成大叶子,一旦错过就不能再食用。
妈妈时常就会对二楼上的叔和婶子说:“你们站在二楼的房顶上,能够得到椿芽树,只管采摘就是。可以用香椿芽炒鸡蛋,加个菜,尝尝鲜。”叔也笑着答到:“呵呵,我推开窗户,就能摸的到树枝,够得到椿芽。”虽然妈妈曾经说过多次,让叔不要客气,可在我的印象中,只记得唯一的一次,好像是听叔主动说起过,那天他家里没菜,才摘了一点,炒了盘鸡蛋。大多时候,这么多年以来,叔他们从来没有主动摘过椿芽,太过客气讲礼。
后来椿芽树越长越高,年复一年,多年下来,树顶上都冲过了四楼,成了附近这一片的一棵参天大树,把二楼以上邻居家的窗户,都给遮挡住。夏天倒也还好,遮挡阳光,可以带来一片绿荫。但冬天则不太好,虽然冬天树叶落尽,总归树杈分枝多,影影绰绰,遮挡住一部分温暖的光线。树也太高,春天生发的椿芽离地太远,竹竿子够不着高处的椿芽,采摘不到。冬天来时,满树叶子扑簌簌的,随着寒风,落满一地。满院子枯黄的落叶,需要打扫,让妈妈颇为费力。
后来,妈妈便让弟弟锯短过两次树身,不让大树继续往高处长。但椿芽树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生发了新的树枝,最高处依然高不可及。一到春天,椿芽照样生出不少嫩芽,过后仍是会长成大片大片的树叶,绿绿葱葱,给小院带来一片绿荫。
因妈妈和婶子他们,闲暇之余,喜欢打麻将娱乐消遣。我回家时,常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摆起麻将桌,等着叔、婶子、妈妈他们,午睡醒来。届时,我不需上楼去叔家喊他们下来,只需站在院子里,朝二楼叔家的窗户,喊上一嗓子:“叔,婶子,醒了没有?下来打麻将了哦”。婶子闻声就会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笑嘻嘻的回应我:“醒了,喝口水,马上就下来。”我们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如果赶上隔壁院子里的邻居阿姨,过来看我们打麻将,我就会主动让座,让给她打,我是永远的替补队员。人缺席了我就上,人超员了我就让,陪着那几位老人娱乐,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在家的那些日子里,我就是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开心愉悦的下午。看到他们高兴,我也觉得很幸福,陪伴老人,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一种方式。
三
四个泰安老乡里面,张叔年纪最小。我们平时大都喊他一个字,叔。偶尔也会喊二个字,张叔。
叔有两个儿子,大的跟我大弟一样大,小的跟我小弟差不多大。其中,他的大儿子,婶子还拜托过我,帮他介绍女朋友。我以前在家工作时,帮他介绍过我原单位的一个女孩,本分老实,不多言多语,稳重端庄,脾气温和。后来我离开北方的家,去到南方定居,等再回家探亲,惊讶的听妈妈说,他们俩没有成功。反倒是他和那女孩的妹妹成了,让我很感意外,这大概就是天生的缘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缘分天注定,真的好奇妙。
叔的大儿子憨厚老实,老爱笑眯眯,脾气很好,人很聪明。两个人结婚后,生下一个女孩,更是聪明的很,遗传了家里人的聪明基因。小女孩酷爱学习上进,从不偷懒,不贪玩,自觉自愿的学习。听婶子介绍,从没见过如此刻苦好学的孩子,学习相当自觉,不需要大人监督和催促。相反,大人们还会心疼她学习太累,想法设法拉她出去玩一会,休息放松一下,可她都怕浪费时间,拒绝不去,多么难得少见的人儿。
后来那女孩,考上了国内著名的高等学府清华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她是几家泰安老乡、孙辈的孩子里面,学历最高、最为出色的优秀孩子,让叔一家人引以为豪,我们也都很羡慕。
其实,要说聪明,根还在叔身上。他是几个老乡里面,最聪明的大脑,听我妈夸赞说,他是万事通。早在没有网络的年代,叔就爱听广播,看电视、报纸,凡事喜欢研究透彻,深刻理解,弄明白到底是咋回事。他喜欢动脑筋,爱学习,爱琢磨,与时俱进,是这一伙人里面的能人。基本上,大家有什么疑问,都喜欢咨询他,我妈觉得,叔懂得最多,什么他都知道。只要是弄不明白的事,妈都喜欢去问叔,叔就会一一讲解,还很有耐心,讲得清清楚楚,妈妈频频点头附和,弄得明明白白,叔真的很厉害。
我家在一楼,单元门口处,经常围坐着一伙左邻右舍,他们爱在一起讨论许多事。国家发生的大事,哪个地方有啥新闻,附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坐在一起,互通信息,一般就是以叔为中心。他什么都知道,像有千里眼、顺风耳,没有他不懂、不知的事。他就像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尤其善于吸收、接纳、总结。
我回家时,有时候我也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聊天,像开楼委会一般。说到一些事时,我也能插上话,发表一番,说说我的看法,挺有意思。
四
叔和婶子夫妇俩,是我所见过的,两个最勤快的人。他们早上起的早,天还没亮,就在楼前自家的储藏室,收拾东西,忙忙活活,为新的一天做各种准备。
储藏室是单位给职工宿舍配盖的,一溜平房,就在单元楼前面,每家每户都有一间储藏室,用来堆放杂物使用。我们家在一楼有院子,单位就在院子里给加盖了一间平房,作为储藏室,也可以住人,不过没人住。
早先,在我们小区内北边,那儿有一大片空地闲置着,荒芜之地,无人打理。楼里有些邻居,闲着没事,就在那片土地里,开垦出来种种蔬菜。有一年我回家,那天闲着无聊,出门随便闲逛,溜达着走过去,发现有人正在那块地里劳作。
走近一看,这不是我家楼上的张叔和婶子吗?只见他俩正蹲在地上,收拾土地,侍弄着蔬菜,地里种着茄子、辣椒、小白菜、大葱等。紫色的茄子长圆形,乌紫乌紫的泛着光泽。长长的青辣椒,吊着一根根,一串串,长势喜人。小白菜则青油油,脆生生,水灵灵。一排插在土里的山东大葱,叶绿杆白,又粗又大。
“叔,婶子,这都是你们种的菜啊?”
我赶紧给他俩打招呼。
“这一片是,那一片是别人的。”
叔看见我,停了下来,用手指给我看。
“你们种的菜真好,瞧,这茄子结的多大个。”我由衷地赞叹到。
婶子正蹲在地上,被我一夸,笑嘻嘻的,满脸红扑扑。
她说:“反正闲着也没事,别人种,咱也种点。”
“嗯嗯,你们可真勤快!”
我蹲在地上,看他俩忙活着,由衷的赞叹。有块地来种菜,又打发时间,又活动身体,还能不花钱,吃上自己种的无公害蔬菜,一举几得,好事啊。后来,他们还把地里收获的菜,给我家送来了一些。
不光是这片地,在小区外围,临近大马路边,他们也开发出来了一块荒地,种过蔬菜。不过,多年以后,这些土地,都被单位物业管理处,统一开发利用了起来,他们便没地方再种菜了。但是他俩勤劳朴素的形象,那些脑海里的旧时影像,我没有忘记。
叔和婶子,最为勤快,不怕吃苦,也肯吃苦,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是这几家泰安老乡里面,最为勤劳的一家人,堪称劳动模范。
五
由于叔就住在我家楼上,因此,我们家没少麻烦叔和婶子,帮我家干过不少零零碎碎的活,帮过不少忙。
记得那一年,别人都上班没空,趁着我在家,有帮手,妈妈打算把院子返修一下。换新大门,铺新顶棚,用医院那边闲置的旧砖头,垫高院子,再铺上新水泥,整体抬高地势。其中,还是二楼的婶子和我妈,包括我,我们几个人,骑着妈妈的小三轮车,把那些废弃不用的旧砖头,从医院里拉到院子来。
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这样劳动过,没下过大力,活了那么大,没干过一点重活,从参加工作起,就一直坐在办公室从事文字工作,清闲又轻松。那一次,搬了几趟砖头下来,累得我气喘吁吁,过后还腰疼不已,连老妈都比我有劲,我更比不上婶子。虽然婶子个不高,年纪比我大一代,却比我能干,有力气,对她来说,看起来小事一桩,干的很轻松,真服了她们两位老人。事实证明,年轻人反不如那些过去吃过苦、下过力的老人们,劳动锻炼了她们,成就了她们,让她们身体更加健壮。
我家院子里,靠墙根堆积着一些木材,是以前大弟他们弄回来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妈妈就送给了叔,让他拿去,他可以用得上。但是他的储藏室也已装满,塞不下去,还剩余一些,叔便给我妈说:“木材闲着可惜,我帮你做个货物架子,可以立在院子里,摆放一些杂物。”“那敢情好。”妈妈自然高兴不迭,这样可以废物利用。
说干就干,叔拿出他家储藏室里的一些家伙什,我家也有一些工具。见他用尺子量,又用墨划直线,锯木头,打洞眼,刨木花,钉钉子,各种操作,看得我眼花缭乱。
叔心灵手巧,啥事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他脾气好,性子慢,说话语气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动作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经过一番敲敲打打,叔忙得满脸大汗,顾不上喝水,休憩,展现出他巧手自学的木匠好活,做成了一副稳稳当当、有几层高的货物储存架。妈妈那些舍不得丢的杂七杂八,盆盆罐罐,都归置在架子上上下下的层格之间,摆放有序,整齐,实用,节省不少空间。叔真的很能干,动手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