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我很想笑。可能有人会问,怎么净写养鸡养鸭养蚕之类的事呢?以后还会不会有养猪养牛之类的?对不起,猪和牛没养过,但是养鸭确有这回事。
说起这只鸭子的来历,我又想笑了,因为它和上次捡到一窝小鸡差不多是同一个地方。深受《守株待兔》这篇课文的影响,以至于我后来上学放学每次经过那里都会不自觉地去看一看那个草丛,或者竖着耳朵去听一听有没有唧唧声或者嘎嘎声。可惜后来再没碰到过。看来韩非子的法家思想是立足于生活实际的——同一个地方只能捡到一次兔子,也只能捡到一次小鸡和一次鸭子。
我把这只鸭子捡来以后,给它喂了点稀饭。它用两颗黑宝石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跟定我了。不管我走到哪,它都愿意跟着来。大概它知道救命恩人是不会害它的,不然干嘛要救它呢!母亲开玩笑地说,可能把你当爹了。慈爱的母亲当然不知道,动物把第一眼见到的生物当作自己的母亲的现象叫做“铭印”, 德国动物学家罗伦兹因对铭印作用的研究还获得诺贝尔奖呢。每天上学去,它都会跟着我走,撵都撵不走。想摆脱它有三个办法:第一,关起来;第二,揣一脚;第三,以比它快三至五倍的速度奔跑,使它望尘兴叹。既然小鸭把我当作了“爹爹”,我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心呢。所以,用得最多的就是第三个办法。每次摆脱它,我都要躲在庄稼地里偷偷地看看它。它看着我远去的方向,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呆立良久,确定“爹爹”已经放它鸽子了,才悻悻地往回走。于心说,我还是很愿意它陪伴我一起走的,只是爹爹有正事在身——书山有路勤为径啊!待我放学后再来陪你玩吧。
忘记给小鸭取名了,这里暂且叫它小丫吧。小丫果然重情义,当我放学在离家几十米远的地方吹一声口哨,不论它正在做什么,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来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由于过于兴奋和激动,忘了还有惯性这回事,因刹车不及而一头撞在我脚上。之后绕着我的脚跟边开心地叫边跟随,那神情,真像在问:“爹爹,你今天学习辛苦吗?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你一天不在我好无聊哦……”尽管我从没回答过它。有时候,我有一种幻觉,这不是一只鸭子,而真是一个天真顽皮的小孩子。只要真诚相待,谁说只有海豚、猴子、狗之类的动物有灵性。
我放学以后,是小丫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我会带着它去屋子后面的菜园子抓它最爱吃的食物——蚱蜢,菜园子里有的是蚱蜢。我本来觉得吃活的蚱蜢有点恶心,父亲说:“吃活食好。”对,既可以给蔬菜除虫,又可以为家里节省粮食,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每次吃到胸口像顶个乒乓球,小丫才咂着嘴告诉我不想吃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在田间散步。如果在今天,我想我可以傲视一切遛狗遛猫的人。萨摩耶和藏獒,呵呵,见鬼去吧!你见过遛鸭的吗?还是一只呼之即来的吃蚱蜢的鸭子。
鸭子怎么能离开水呢?我在一个废旧的四石缸里装满水,再从河面上捞些浮萍放在水面上,这就成了小丫的水上乐园了。第一次游泳,小家伙兴奋地一个劲儿地扎水猛。钻上水面后又快速地抖落浑身的水珠和沾在毛上的浮萍。它啄着浮萍,小尾巴摆个不停,嘴里发出孩童般的呷呷声。夏天到了,大塘河又成了孩子们的天堂。那一年的夏天,与我们相伴的,多了这只小鸭子。它与我们一起游泳、扎水猛,或着在石剥坎啄螺蛳。小丫比我们乖多了,不需要由母亲的晾衣竿伺候才起来。每每我离开水,它必定会在后面紧紧相跟,绝不留恋。
有一天放学,我像平常一样吹响口哨,可是小丫没有来。到家后,看到家门口那一堆鸭毛,我全明白了。我无法想象父亲是怎样像一个刽子手一样切断小丫的喉管,又是怎样一根根拔光它的毛的。此时,我才顿悟父亲说的那句“吃活食好”具有怎样的“深刻含义”。
直到如今,每逢过年过节,我也没杀过一次鸡鸭。不知是不是那些年养鸡养鸭的经历给我留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