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求”,求来了生活,求来了小小的成绩。
那也是一种快乐,成功来得太快,每天邀三五人或八九人,或小酌,或豪饮,中午一顿,晚上一顿。缺了酒,其实不是缺酒,而是缺快乐。我没有自斟自饮的习惯,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空虚,我不缺朋友。
酒喝多了,胆也壮了。逢人说话不对,便火冒三丈,动手便是常有的事。一次,上坟途中,逢到外甥碰车,下车便动手打人,最后引起群殴,虽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影响一度不好,头也疼了好几天,不是好打架,而是空虚的心灵,寻求刺激而已。
也喜欢书,见了喜欢的书就买,却从来没有完整地读过一本。书在柜里打量着我,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它们,它们是我的短暂兴趣,就像高兴了,打开钱包,买上些什么,哪怕以后再也没看一眼。
遇到隆悟师父是“缘”。他是山西朝阳古寺的住持,奔波十余年,将破烂的古寺修建一新。世上许多事都是蹊跷的,我也不明白为何听了他的教诲就能放下一些东西,开始追求文雅的事物,爱上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酒喝得少了,文化气味多了,我觉得自己是充实的,我以为我是个文化人。想起来,或许是广灵县的古寺,那种古色古香的禅意感染了我,或许是真的从隆悟师父那里明白了些什么。
碰到事情,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火冒三丈,而是冷静思考,沉静面对,很少出错。有个同事,受人冤枉,无法排解,找到我。我劝他静下心来,好好工作,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过了几个月,真相大白,朋友由人误会到受人尊敬,不久便得到提升。
后来闹病,腰椎间盘突出,行走困难,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实在无所事事,就读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必读50页。就连在北京住院期间,侧着躺累了,就仰着,把书举起来,眼皮朝上看。那时候,连一百步都走不了,但书一本没少看。
从四大名著起,到诸子百家,经典读遍,病也渐渐好起来。我觉得这是“舍”,舍掉了一切,只有书。然后看透了自己,所谓文化人,只是自己给自己装点门面,我从来没有懂过文化。我在病床上,戳破自己的面具,我觉得书里有把刀,即使不是杀人工具,也是自杀工具,在书里,我杀死了自己。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成为我的座右铭。每天必须做一件善事,有一天忙没顾上,晚上回到学校硬是找了一件善事做,让善事在我的生命里,一天也不间断。
后来就迷上了书,上了瘾,一天不读都难受。在单位、学校、家里到处摆着书,书里的世界,仿佛比外面的世界还要大。我看到的世界,只是一层表象,而本质都在书里。读书读到痴迷,一次在天津往返北京的高铁候车室里,竟然未察觉到检票,误了上车,只好退票买了更晚的票。我觉得读书,丝毫不能学会什么,我所学的,只是一种生命的审美。原来,那些人用那样的方式看生命。
说来也怪,这样的读书习惯,让自己在工作生活中,每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我觉得读书从来不会使自己高大,相反,读得越多,自己越渺小。所以不读书者无畏,读书者无所不畏。在一群巨人中间,任何人都是羞愧的。
碰到麻烦后,尽力让着别人。到手的棘手事情均圆满地予以解决,让各方都满意。朋友的拉货车撞伤了人,需要到外地治疗。郁闷的他找我诉衷肠,我劝他,好好给人家看病,不要心疼钱,看不好病打官司,最后花得比这也要多。经我开导,他最后高兴地对我说,听你一劝,我心里立马舒服了。结果,车祸圆满得到了解决。
慢慢地,又喜欢上了画画,在全县首届教育教职工画展中,自己创作的首幅作品,竟然获得了三等奖。后来,一发而不可收,先后创做了十几幅作品,得到美术界及社会各界的好评。慢慢地,也喜欢上了写作,写一个个“豆腐块”,聊以自慰。为了解蔚县的风土人情,考其究竟,先后几次偕好友登上了河北最高峰——小五台山的东西南北中五峰。每峰我都按不同笔法叙述成文,没想到,在《张家口日报》上先后发表,为蔚州史料增添了不可缺乏的实证,引起一定反响。我并不觉得从书中学到了什么笔法,但是我学会了审美,一些东西离我越来越远,比如酒,比如烟,比如宴席。
前年,新冠疫情爆发,卫生系统从腊月二十六便不放假。我承担疫情监测、疫情处置、局综合协调等多项工作。工作中,24小时在岗,饿了泡碗面,渴了喝冷白开,困了打个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工作半步,将所有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带领大家奋战一百多天,28套报表准确无误,可疑疫情均化险为夷。就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抽时间,抢空儿仍然读了南怀瑾老师的丛书12卷,《日本人眼里的中国》12卷。同时,每天将我县疫情记录在案,在各媒体发表抗疫文章21篇,尤其是将援鄂三勇士的事迹及时报道给全县人民,极大地鼓舞了全县人民的抗疫热情。
书是最简单的东西,几乎清一色的黑白色调,越简单的事物,似乎越丰富。书是一种反向的获得,你在向生活中攫取的时候,总是越得越多。可书不是,读得越多,觉得自己的生命含金量越少。我不再限于古典名著,而是中外名著一起涉猎。以前我是只麻雀,飞到树梢时,觉得很高。后来是只鸽子,在半空中,看到了云。我希望我是只鹰,听一听高空中风的呼啸。
朋友说我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佛系”了,问我是不是天天烧香。他们怀疑我病了,用佛法修行来治愈疾病。我一度病过,天天三五朋友喝大酒的时候,那时有颗争强好胜的心。现在这颗心没了,只剩下一颗“书心”。
很多人劝说我,我只是笑笑,不值得和他们过多地讨论什么,争执什么。在蔚县的街道上,夕阳和塔、寺、殿一样古老,我也有颗古老的心。
生命中那些矛盾和纠结,就像壶流河水带走的叶子,我在河畔静坐,我明白,一些事物终将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