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老湾,曾经藏着一段段痛苦的历史。我不行解开痛苦的伤疤,但也不能忘却那些场景。
记住苦难,用今天的甜美来冲淡那些苦涩吧。 县级洪湖市,隶属荆州市,位于湖北省中南部,江汉平原东南端。境内最大湖泊就叫洪湖,洪湖滩涂,早已名列国际重要湿地。夏商时代称古云梦地,西周时期被封为州国,汉朝设州陵县,后改为江夏,北朝改置建兴县,由沔阳郡管辖。1951年建立洪湖县,1987年撤县设市。老湾回族自治乡是该市沿长江五个古镇之一,也是唯一的少数民族乡镇。回民多因躲避明清战乱和自然灾害迁徙而来,逐渐形成聚集区。1950年成立老湾乡,1962年改乡为人民公社,1984年撤销公社复称乡,1985年成为回族乡。
我的成长记忆起源于此。那时虽然才三四岁,但在这水乡小镇的半年经历,却烙下不可磨灭的人生印象。1969年2月,四川又闹春荒,全村男女老幼,无不面黄肌瘦。领导无能为力,动员投亲靠友。因为洪湖被称鱼米之乡,十九岁的二姐刚嫁老湾,四十七岁的母亲便携带我和二十一岁的大哥投奔这里,二十七岁的大姐嫁在本地,也抱着嗷嗷待哺的外甥随同。一行五人,犹如难民,从万县港乘船,顺流而下。底舱散席拥挤,我看不见长江,只听到劈波斩浪,周围若明若暗,旅客东倒西歪,大多皮包骨头,说话有气无力。
不知过了多少天,我们抵达城陵矶。转车去二姐家后,首先招待一顿饱饭,大米白花花香喷喷,瘪很久的肚皮鼓圆了,别提有多高兴。父亲和三姐二哥留守老家,还在忍饥挨饿,该有多么羡慕。可二姐家也有十多人,一下增加这么多张嘴,必然要降低生活质量。干饭和稻谷难以为继,不得不喝粥伴杂粮了,而当地人不习惯吃稀。尽管母亲、大姐、大哥出工修堤,每天早出晚归,我也守护庄稼,防止麻雀糟蹋,但天长日久,寄人篱下,总不是办法,令人不安。一天黑夜,二姐哥发癫痫,乱砸家具,我吓跑了,躲邻居屋檐下。这是一间土墙茅棚,住着一位孤寡老人。河堤高过地坝,杨柳婆娑似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胆战心惊,门吱地打开,她微笑眯眼,手持煤油灯,拉我入室,劝慰压惊,收拾床铺,留宿御寒。从此,我常陪伴她,她待我如子,暗塞糖果,以示亲昵。
我还结交小伙伴,偶尔也东游西逛。老湾码头停泊的竹木簰、商船密集,江水浩荡,千帆竞发。十字街上的米行、日杂行、糕点行、饭铺、酒店、旅馆、药铺林立,运货牛车不绝于道。每逢开斋节、古尔邦节、圣纪节,清真寺前热闹非凡,阿訇虔诚诵经,为回民祛灾祈福,信教群众和游客如织,牛肉饼、牛脯、鱼糕等美食飘香。不过,我更愿跟大人划动木船,在芦花瑟瑟的芦苇荡捕鱼,采芦笋、菱角、莲藕和野生蔬菜,听灰喜鹊、小花雀、野鸭等各种鸟语。姑娘哼唱《洪湖水浪打浪》时,我记住歌词“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舱”,这的确是真实生活写照。
不料,当年7月20日,江汉平原突发持续特大暴雨,洪湖田家口长江大堤溃口,我的第二故乡顿时洪水滔滔,所有房屋和农田淹没,箱柜、被褥、衣物、厨具、鸡、鸭、鹅、兔等漂浮水面,蛇紧缠树梢,尸体横流,哀鸿遍野。逃难者集中驻扎一座堤坝上,不时有运输机飞来空投物资。一次,馒头如雨点般落在杂草丛中,孩子们像红了眼的饿狗扑食,争抢大似筛子的馒头,有的头颅陷进去了,有的脸蛋沾满面屑,有的哽噎差点丧命。约莫一周,大水退去,我们回家,泥泞不堪,赶紧清淤,重建家园,恢复生产。又过两月,基本正常,留下大哥,其余返万,洪湖之行,迅即结束。
近几十年来,为避水灾并向低湖田要粮,洪湖被大规模围垦。这种堵塞江湖连通的做法,又带来内涝和干旱的惩罚。洪湖水域大为萎缩,不用担心湖水漫堤,渔民开始半渔半种,围网养殖屡见不鲜。洪湖渐远浪打浪,老湾不少沟渠干涸,棉花也不好栽种了。生态恶化警钟敲响,环境保护受到重视。珂里湾、吕蒙口、江心洲等地打造美丽乡村,白鹤、鹭鸶、大雁等鸟飞回来了,如今成为旅游度假风景名胜区。我不禁心驰神往,希望在有生之年,重返水乡古镇,寻找孩提记忆。
如今的洪湖,还是“浪打浪”,但那朵朵浪花是带着欢笑,洪湖人民的日子,早就告别了苦难,曾经的历史,几人知道,我略叙概况,以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