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县城的清晨,街上人不多,但老电影院对过的马路边,挺热闹的,有一群人,在那儿摆摊卖知了猴。
知了猴的学名叫金蝉,“金蝉脱壳”的金蝉。在刚出土还没有爬上树的时候,知了猴的样子很丑,但炸熟了的味道却很香。许多人第一次吃知了猴时胆战心惊,第一口吃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那股香味了。
童年时在乡村,我有很丰富的抓知了猴的经历与经验。最好的时机,是傍晚一场暴雨过后,带上手电筒和螺丝刀,到树林里,观察地面,看到有黄豆那么大一点的“洞口”,用螺丝刀插下去一挑,便能把知了猴“抓获”了。
被从土壤里生擒活捉的知了猴是可以吃的,一旦它们上了树,在阳光下打开五彩斑斓的翅膀,成了名副其实的蝉,就不能吃了。
关于知了猴是不是受保护动物的问题,网上有过争论,有人认为是,有人认为不是。认为知了猴应该被保护起来的人,觉得现在吃知了猴的人太多,快把它吃绝种了;对此不以为然的人则觉得,知了猴非但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反而对农林有害,吃知了猴,一定程度上是保护了树木。
即便是害虫,把知了猴吃绝种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有段时间我有些忧心忡忡,因为耳朵里很少能听到蝉鸣了,心里想:是不是知了猴真的快被消灭了?没有蝉鸣的夏天,还能叫夏天吗?
对于夏天的记忆,是必然少不了蝉鸣的。罗大佑影响几代人的歌曲《童年》,第一句就强调了蝉的重要性,“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这句歌词,恐怕是献给知了猴最具知名度的“颂词”了。
古人曾为知了猴写过诸多经典的诗句,比如唐代骆宾王曾写“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同为唐代人的毛文锡写过“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宋代晏殊写过“湖上西风急暮蝉,夜来清露湿红莲”……
我也想给知了猴写几句深刻的话,但是很遗憾,除了每到夏季,会经常把它们变成盘中餐外,并没有“为它写诗”的冲动。只要一想到“蝉”这个字,脑海里便会响起它们在夏天撕心裂肺的鸣叫。
蝉鸣作为一种自然的声音,已经刻进许多人的记忆里。很久之前,我坐在教室里听不进老师讲课、思绪四处神游的时候,我在闷热的家里看到外面的大太阳发呆想出去玩又怕热的时候,我有了小孩子的心事但又不懂得如何表达的时候,蝉总是在添乱,它好像在拼命地喊:“烦,烦啊烦!”
不过,现在我已经对蝉鸣没有丝毫厌烦了,相反,我更希望听到蝉鸣,以验证这还是个正宗的夏天。
某天中午,或许是外面实在太热,人们都躲起来、工地也停工了的缘故,有那么半个多小时,嘈杂的蝉鸣从窗户涌进来,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于是我知道了,这个夏天不是没有蝉鸣,而是户外的噪音实在太多,把蝉鸣都盖住了。
以前的夏天安静,现在的夏天热闹,这就是蝉鸣“消失”的原因。我知道有些事情确实变了,而有些事情依然亘古存在,比如在黑暗的土壤里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出来的知了猴,比如躲在树叶背后大喊大叫的蝉,它们试图告诉人类,这还是美好的夏天。
“你们要学会听得到啊。”在假想中,我仿佛听到了某一只蝉,发出了这样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