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活累活脏活自然是治安队员先上,谁让他们是临时工呢?先把棍子戳进去,搅和,试探,结果粪便太稠,几乎搅不动。往里面注水,寻台抽水机把稀释开的大粪往外抽,弄得整个小区臭气熏天。忙乱了一下午,菜刀在粪坑底部露面了。
这算一个不小的收获。菜刀,加上那个目击者对嫌疑人的辨认,算是勉强形成证据链了。如果能找出菜刀出处更好,锦上添花,可大家没有这个心力。
饶是如此,他们能逃过这一劫么?
当晚,苏富把专案组人员召集在一起,大家心情沉重,但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苏富。
苏富说,怕个球,大不了咱们一起进去,出来一起办公司,做生意,日子说不定比现在好过百倍。
这话说得慷慨,却加重了大伙儿的担忧。一时间,屋子里极其沉闷。苏富皱皱眉头,喂喂喂,还没到那一步呢,怎么都像死了爹娘一样?
古况突然无比愤懑,如果应了苏富的话,他也“进去”,那么大概是最大的冤大头了。从进刑警队第一天起,他就极其反感队伍中现行的许多做法,但他人微言轻。即是此刻,仍旧人微言轻,连愤懑都不敢表现出来,想到自己新婚在即,古况百感交集。
苏富说,大家记着,如果咱们真是命运不济,不管到检察院,法院,无论谁过问这个事情,在座所有人,没一个人动过手。大家的素质,不至于比孙永安还差吧?还有,咱们专案组的组长,毕竟是宋政委,这个对咱们无比重要。我不是教大家做攻守同盟,而是咱们所有人,确实没有一个人动过手!
最后,我以大哥的身份告诫大家一点,这里任何人,不能做叛徒!
苏富把脸转向陈康为,听说昨晚你和老婆在路口烧化五色纸了?陈康为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苏富笑笑,早晨在小区门口碰见你老婆了。陈康为说,这娘们,藏不住丁点事。挤弄一下眼睛,苦笑着说,不是给我一个人,给大伙儿一起许愿。郑晓明呵呵一笑,哦,好博爱。许多人都笑起来,气氛活跃了不少。
共同的遭遇,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此刻,古况觉得这几个队长,没有之前那么威严和不近情理了。借着这种气氛,他让脸上挂上笑容,也以半开玩笑的方式问了苏富一句,苏队,我敢结婚不?
苏富说,结!为什么不结?明天我就给你准假!而且,在座的全部人,都参加小古婚礼。
郑晓明呵呵一笑,不结不把婚纱照都糟蹋了。看来都是心细的人,郑晓明还记得这事!
谁想孙康为补了一句:一旦进去,好歹有个送饭的。把古况的心情又给弄得灰暗了。
五天后,古况婚礼如期举行。果然,全部人都来给他捧场。婚礼举行到一半时,突然警报声大作,古况大骇。他瞬间想起一个老同事曾和他讲起一桩案子:一个嫌疑人,第二天结婚。讨论抓捕方案时,侦查人员分作两派,一派主张当晚抓,给那人“留个面子”,一派主张婚礼时抓,那样更能“以儆效尤”。第二派观点压倒第一派,那人是在婚礼现场被警察带走的。后来诸多新闻媒体,还专门就此做了兴致勃勃的报道。
莫非检察院也是这样的思维?
看到围观他婚礼的领导和同事一成不变的捧场笑容,他才嘲笑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当日大伙儿是分乘多辆警车来的,不知哪个捣蛋司机在车上休息时,不小心碰响了警报按钮,让古况虚惊一场。
苏富给他上了二百元礼金。按照惯例和行情,他给手下年轻新婚的队员,从来都是上一百元的。这让古况心里涌起一丝温暖。
假期十五天,婚前五天,婚后十天。蜜月期间,古况没有应武苗苗要求外出旅游。武苗苗的欢声欢语、柔情蜜意和对今后生活充满希冀憧憬的眼神,都让他产生无法释怀的巨大愧疚。第三天晚上,他终于忧心忡忡选词择句向武苗苗坦陈了这事,以及可能的后果。武苗苗根本没当回事,她像之前许多人那样说,他本就该死,你们是为民除害!既然她是这种认识,他就不吓她了。而且,不知怎的,就在那个时刻,他突然产生一种直感,这个事情会顺利过去的。凭借不断打听获来的好的消息,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放松。
他们得偿所愿,最终逃过了这一劫。不仅他们,包括看守和预审,也包括那几个像他们一样惶恐不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犯人。据说最初,一个方案是,让号子里动过手的那两个犯人顶罪,可后来,那几个犯人也像他们一样,瞎担心一场。
如何逃过的,这成为一个机密。直到多年之后古况自己当了中队长,都没搞清楚。也无从问起,这件事就像压根儿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