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必如鹰展翅上腾。——《以赛亚书》第四十章第三十一节
(一)
我曾经写过一本名叫《想飞的翅膀》的随笔集。人类都想拥有一双像鸟儿一样会飞的翅膀,这说明人类有一颗比翅膀更想飞的心。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名叫《肖申克的救赎》,这是一部我观看次数最多的电影。其实,“想飞的心”也可以作为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因为它讲述的是关于自由与救赎、希望与绝望、堕落与飞升的故事。我以为,单凭这一部电影,就足以让那些瞧不起好莱坞并攻击好莱坞“庸俗”的法国人闭嘴——自诩高雅的法国电影界,所拍摄的电影当中似乎并没有一部能够具有如此丰富的精神含量。
《肖申克的救赎》的故事很简单:年轻的银行家安迪错误地被当成杀死妻子的凶手,法庭判处其终身监禁。安迪被送到了赫赫有名的肖申克监狱——当他刚刚来到这所可怕的监狱时,衰弱得像一棵快要被风吹倒的树苗,没有人看好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甚至人们打赌他连第一夜也熬不过去。
然而,安迪很快便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质:他没有被恐惧所压垮,也没有被邪恶所吞噬。他在监狱的天井中散步的时候,就像自由人在城市的花园里散步。在安迪最好的朋友、老黑人瑞德的眼中,安迪像是穿着一件隐形衣,将自己的灵魂与这个肮脏残酷的现实隔开了——他的身上虽然留着同性恋囚徒殴打的伤痕,他的嘴角却一直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他为何而笑?因为他的心中还怀着希望。
许多囚犯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被彻底改造了。用老于世故的瑞德的说法,囚徒们一般都会按部就班地经历这样的“三部曲”:首先是痛恨监狱,然后是习惯监狱,最后是离不开监狱。确实,当垂老的监狱图书馆管理员在出狱之后,却孤独地在门框上上吊而死——他已经不能重新享受自由,自由比囚禁更让他恐惧。他只好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告别,他一生都被监禁。
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仰望满天星辰的愿望,人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灵魂既然已经离开,善与恶的判断也就不复存在——这是大多数囚徒的生活状态,狱卒认为他们有多坏,他们便有多坏。但是,安迪却是肖申克监狱中极其罕见的例外。无论是利用帮助狱吏们填报税单的功劳,为狱友们争取到一次在阳光下喝啤酒的机会;还是以被关两个星期的禁闭为代价,通过广播喇叭向狱友们播送莫扎特美妙的音乐——这些“超常规”的做法,都表明他的自由不会轻易地被他人所剥夺,“有些鸟是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羽毛太丰润,直到它们飞走之后,才知道把它们关起来是一种多么大的罪孽”。
谁也不知道安迪的计划,直到他逃离肖申克监狱的第二天清晨——他以惊人的毅力和智慧,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挖通了一条地道。当安迪爬过五百码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之后,他终于展开翅膀,飞向了蔚蓝色的太平洋。那段常人看来不可忍受的下水道,是救赎之路中必然经历的阶段,亦是获得自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肖申克的救赎》中,与安迪这一人物对立的是典狱长诺顿。诺顿露面的第一场戏是严肃地教导新来的犯人们不要亵渎上帝,要多读《圣经》,他宣称:“在肖申克监狱,信仰归上帝管,身体归我管。”这个言必称《圣经》的官僚,却是撒旦在肖申克监狱的化身。他肆无忌惮地屠杀和贪污,强迫安迪为他做假账,为了长久地占有安迪,他甚至下令杀害了那个新来的、能证明安迪清白的囚犯。
有一次,在突击检查房间的时候,道貌岸然的诺顿指着厚厚的《圣经》告诉安迪:“救赎之道就在其中。”他把安迪的《圣经》拿在手中,差点就带走了。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因为安迪的那本《圣经》的中间被掏空了,那把挖地道的小小的铁镐就藏在其中。与这个细节相对应的是:诺顿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来自《圣经》的话语:“上帝的审判比预料的要快。”正是在这面镜框的背后,藏着诺顿的保险柜。每天下班前,诺顿都会按时移开镜框,打开保险柜,让安迪将这天的新账目放入其中。在安迪逃走之后的那天早晨,当诺顿打开保险柜箱的时候,才发现那本银行账户不见了,里面放的是安迪的皮鞋——诺顿每天让安迪为他擦拭的那双高级皮鞋却被安迪穿走了。保险柜里面还有安迪的那本多年来随身携带的《圣经》,诺顿一翻开这本《圣经》,这才发现安迪逃离的秘密,以及安迪给他的简短留言:“你说得很对,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故事最后的结局是:诺顿的全部恶行都被一一揭露,这个曾经在肖申克监狱中为所欲为的帝王,在前来逮捕他的官员即将破门而入之际开枪自杀;而安迪在太平洋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开了一家旅店,亲手维修好了几条小船,与前来汇合的瑞德一起享受迟到的自由。
在这个故事里,究竟谁是基督徒,究竟谁更爱上帝,究竟谁被上帝所爱?从表面上看,监狱长诺顿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他对《圣经》敬如神明,谁阅读《圣经》谁便能得到他的赏识。他一点也不像是严厉的典狱长,倒像是一名热心的传教士。安迪呢,表面上的举动截然相反,虽然对《圣经》了如指掌,但他居然用《圣经》作为掩护,甚至不惜将《圣经》的中间挖空来放置铁镐。安迪如此轻慢地对待记载上帝话语的《圣经》,用某些信徒的观念来衡量,他根本就算不上是基督徒。但是,事情的本质恰恰相反:诺顿的一生是杀戮和欺骗的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方才认识到自己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那句话“上帝的审判比预料的要快”原来真实无比,他从来没有真心热爱过上帝,他也没有为上帝所爱;而安迪真正按照《圣经》的教诲去生活,不懈地去寻找并捍卫上帝赋予人的自由与公义,在一个肮脏而卑鄙的丛林世界中,他坚忍不拔地活出了基督耶稣的模样来,他才真正地爱上帝,也为上帝所爱。所以,上帝的审判是公正的:诺顿可耻地下了地狱,安迪则幸福地进了天堂。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不会把信仰作为幌子、作为装饰、作为炫耀的资本,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也不会把《圣经》当作像祖宗牌位那样的偶像来崇拜。《圣经》是活水的江河,故人的希望和救赎的秘密均隐藏于其中。
你有可能堕入黑暗之中,但是只要你心中保存对光明的渴望,你就不会被黑暗所征服;你有可能遭受巨大的苦难,但是只要你信仰上帝赋予了你战胜苦难的能力,你就不会成为苦难的奴隶。这个动人的故事让我很多次泪流满面——我们都应当像安迪那样生活,有一对想飞的翅膀,有一颗热爱自由的心灵。惟其如此,没有人能够囚禁我们;惟其如此,我们总能心想事成。
(二)
当你找到信仰之后,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就能够过上舒舒服服、平安喜乐的日子。恰恰相反,从此以后的日子你可能过得更加艰难——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我看来,在诸多“异端”之中,再没有比所谓“成功神学”更违背耶稣的教诲了——耶稣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他拥有什么呢?他是一无所有的木匠,他在马槽中出生,在十字架上死去,生前连一块立锥之地也没有。耶稣的得胜是以受难的方式来实现的,耶稣的荣耀是以被钉上十字架为前提的。那些最美好的见证,通常都是在火的冶炼中产生;那些最美好的愿望,通常都是在绝望的边缘得以坚固。
艺术大师恩斯特·金斯伯格的一生便是这样一个美好的见证:他是一位犹太眼科医生的儿子,少年时代在德国过着富足而悠闲的生活。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犹太身份,甚至一度还对元首希特勒的魅力着迷。有一天,犹太人突然被纳粹政权宣布为比尘土还要卑微的贱民,他们甚至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用匈牙利犹太裔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的话来说:“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犹太人的话,他们并不是犹太人,而是人;所谓的‘犹太人’,实际是一种在极权主义下的境遇。”金斯伯格作为德国人的骄傲,在一夜之间化为齑粉。这个优秀的演员被纳粹剥夺了工作的权利,而不得不移民到瑞士,历经千辛万苦方在苏黎世剧院谋到了一个新的职位。
新的人生开始了。这位天才艺术家逃脱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毒气室,幸运地拥有了长达四十年辉煌的艺术生涯。他亲眼目睹了盛极一时的纳粹帝国的灭亡。他全身心地从事戏剧表演的事业,把小小的舞台变成了一处作光、作盐的地方。他一个人坚韧地活着,也是为了一个民族乃至全体人类而活着。金斯伯格在《诀别》一文中概括了自己在“第二艺术故乡”度过的岁月:“如果我有幸全力投入某项事业;如果有幸在衰落时期能为保持已往的价值而共同努力;如果有幸在非人时代和精神毁灭时代去作人与精神的见证;如果有幸自由地为完成上述使命而奋斗、乃至臻于完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称为幸运的人,就像现时代的少数精英一样。”在他的心中,这种不可消灭的“共同价值”就是:爱比恨更有力量,也更长久;希望比绝望更适合人类,它是上帝播撒在人心中的种籽。
然而,金斯伯格并非“幸运儿”,他还将被放入炉火之中冶炼。与那些瞬间便死于集中营毒气室中的数百万同胞不同的是,他所遭受的苦楚迟迟才来临,而且是那样的漫长无期。晚年的金斯伯格一连遭受了多次意外的打击:先是失去了结婚三十二年的妻子,然后是身体瘫痪、失明和失语。他是那样地热爱舞台,在那里他的生命可以延伸为无数人的生命;但是,残酷的命运偏偏让他告别了舞台,他生命里的最后几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他那曾经那样灵巧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他连一块肌肉也指挥不了;他那曾经像天使般动听的嗓音也消失了,他的嘴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眼前五彩斑斓的世界也逐渐黯淡、模糊乃至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像婴儿一样靠别人来喂食,终而至于以鼻饲苟延残喘。
一般来说,这样的病人大多悲观而凄凉,脾气怪异,难以伺候。金斯伯格却始终保有充盈的幸福感和含蓄的快乐。思想和感觉在他僵硬的身体里流动着,他通过字母表口述了许多感人的诗句,如:
在心和视觉崩溃以前,那就是感激的时间,那就是感激的时间!
正如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凯尔泰斯·伊姆莱所说:“不管你相信什么,你都会死掉;但是,假如你什么都不相信的话,那么对活人来说,你已经死了。”晚年的金斯伯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抱怨,只有感激;没有绝望,只有希望;没有哀伤,只有虔敬。是的,他的祈祷词只有“感激”。他曾经陷入动摇和怀疑的信仰至此终于无比坚定:他深知人可以永生,在精神的维度上是没有终点的,因此肉体的衰朽无法击垮他。这样的考验让他变得更加虔诚,更加坚定。
这就是希望和爱的力量。金斯伯格相信自己被神所爱,神必不抛弃自己。到了肉体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再次申明自己献身于十字架的收获:“我以感激之心承认,信仰已成快乐、幸福、慰藉;信仰是对我和属于我的生命的祝福;承认我在写这篇东西的日子里会得悉对这种信仰的最后认可和笃信:一场致命的瘫痪症,使我突然面临死亡;如果不是信教,像这样的一场严重疾病,只能以海明威武的行动告终,但是,只要仰望十字架,那么信仰就会使人经得住疾病的折磨。”以“硬汉”形象为标榜的海明威,最后却因为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而开枪自杀,他塑造了《老人与海》中那个决不放弃的老人,他自己却无法成为那个老人;与之相反,瘫痪在床上的金斯伯格,多次使用“感激”和“希望”这样的词语,他把苦难的炉看作是上帝的恩赐,他把疾病的侵袭和折磨悄然转化成“感激的时间”,这种磐石般的信心就是神对他最大的祝福。
我想起了史铁生,想起了他的《我与地坛》,想起了他困顿在轮椅上的身体和飞翔在天空中的灵魂。人与人是如此地不一样,作家与作家也是如此地不一样——那些身体健康的作家,精神却深陷在废都的丰乳肥臀之中;而身体残缺的史铁生,精神却漫步于流淌着奶与蜜的迦南地。史铁生在《重病之时》中这样说:“重病之时,寒冷的冬天里有过一个奇迹——我在梦中学会了一支歌。梦中,一群男孩和女孩齐声地唱:生生露生雪,生生雪生水,我们友谊,幸福长存。莫名其妙的歌词,闻所未闻的曲调,醒来竟还会唱,现在也还会。那些孩子,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从未见过,他们就站在我儿时的那个院子里,轻轻地唱,轻轻地摇,四周虚暗,瑞雪霏霏。”史铁生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梦见的依然是孩子,是歌唱,是美和幸福,“那群如真似幻的孩子,在我昏黑的梦里翩然不去。那清明畅朗的童歌,确如生命之水,在我僵冷的身体里悠然荡漾。”这不是浅薄的乐观,而是对希望的执著;这不是自我的麻醉,而是对苦难的超越。正是在这样的精神维度上,史铁生与金斯伯格相遇了,他们会成为朋友的。时间的交错并不能形成某种阻碍,因为“当一颗距离我们数十万光年的星星实际早已熄灭,它却在我们的视野里度着它的青春时光”。
(三)
巴西作家保罗·科埃略是当今拉美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善于在平淡而富于生气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崇高的神性,他的重要作品几乎都与信仰有关——如《朝圣》《主神的使女们》《光明斗士手册》等这些作品探讨了信仰是如何赋予人的生命以意义的。科埃略的寓言小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讲述了一个西班牙牧羊少年跨海到埃及寻宝的故事,一路上奇遇迭起,最后这个终于看到了金字塔,并悟出了藏宝之地。这个故事启示人们实现梦想要经历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勇气、智慧、希望和执著。少年时代的科埃略因为醉心写作而曾经被父母送进疯人院,那段疯人院里的经历令他更加坚强,并由此创作了《韦罗尼卡决定去死》。这部小说描写了一个自杀未遂的姑娘如何在精神病院挣脱非人待遇,寻求意志、尊严与爱情的历程。这个故事跟《肖申克的救赎》十分相似:最坚强的人是有希望的人。
比起巫师般故作玄虚的马尔克斯及其他一些拉美作家来,保罗·科埃略的作品充沛着一种朴素而高贵之美。在《我坐在彼德拉河畔哭泣》一书的序言中,他指出:“我们爱得越多,我们就离心灵经验越近。那些真爱在心中燃烧的感悟之人,才能战胜一切世俗偏见。他们歌唱,他们欢笑,他们高声祈祷,他们婆娑起舞,他们分享圣保罗所说的‘圣洁的疯狂’。他们是愉快的——因为有爱的人能够征服世界,不怕失去什么。真正的爱是一种全部付出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爱和希望是绝境中的人惟一的拯救之道。科埃略写过一篇题为《三棵雪松》的千字短文。在我看来,其内涵甚至超过了作为鸿篇巨制的《百年孤独》——
有一个著名的古老神话,说的是昔日美丽的黎巴嫩森林长出了三棵雪松。
众所周知,雪松长大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它们度过了整整几个世纪,对生命、死亡、自然和人类进行思考。它们目睹了所罗门派遣的一支以色列远征军来到此处,后又看到了与亚述人交战期间血染的大地。它们认识了耶洗别和先知以利亚,那是两个不共戴天的死敌。它们观察到字母的发明,并被过往的满载花布的商船弄得眼花缭乱。
风和日丽的某一天,它们就前程问题进行了一场对话。
“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我想变成世上最为强大的国王的宝座。”第一棵雪松说。
“我愿意永远成为某种永远把恶变为善的某种东西的组成部分。”第二棵雪松说。
“我希望每当人们看到我的时候,都能想到上帝。”第三棵雪松说。
过了段时间,伐木人来了,三棵雪松被砍伐,一艘船把它们运往远方。
每一棵雪松都怀有一个愿望,然而现实却从不询问何为梦想。第一棵雪松被用来修建一个牲口棚,剩余部分则做成草料架。第二棵雪松变成了一张十分简陋的桌子。第三棵雪松因为没有找到买主,便被截断放进一座仓库里。三棵雪松都深感不幸,它们抱怨说:“我们的木质虽好,却没有人把我们用于某种美好的东西上。”
上帝却命令它们梢安毋躁、保持希望,并应许说它们的梦想必将实现。
过了一段日子,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有一对贫穷的夫妇在旅途上未能找到栖身之处,妻子却快要临产了。他们决定在路边那个由第一棵雪松修建的牲口棚里过夜。临产的妇人疼痛地不住呻吟,最后她在这里分娩,并将婴孩放在了草料架上。此次此刻,第一棵雪松明白了它的梦想已经实现:这个婴儿便是世上的万王之王。
又过了若干年,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几个男人围坐在由第二棵雪松制成的那张桌子周围。在众人开始就餐之前,其中的一个人就摆放在他面前的面包和葡萄酒说了一些话,然后众人一起含着眼泪分享面包和酒。于是,第二棵雪松明白了,此次此刻,它所支撑的不仅仅是一只酒杯和一块面包,而且还是世人与上帝的联盟。
第二天,有人取出用第三棵雪松切割成的两根木料,将它们钉成十字架的形状,随即将它扔到一个角落里。几个小时之后,士兵们强迫一个名叫西门的乡下人背起这个十字架,而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被野蛮殴打遍体鳞伤的男人。在各各他,兵丁们把这个男子钉在了用第三棵雪松制造的十字架上。第三雪松感到毛骨悚然,对生活留给它的野蛮遗产感到伤心。然而,在三天时间过去之后,第三棵雪松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曾被钉在这里的男人如今已成为照亮那一切的光芒。用它的木料制成的十字架已不再是苦难的象征,却变成了胜利的信号。
所有的梦想总是如此,黎巴嫩的三棵雪松履行了它们所希望的天命,但是方式却与它们所想像的不同。
这是关于三棵雪松的故事,这更是关于整个人类的故事。这是我们已经经历的历史和正在经历的现实。这也是一个关于希望和爱的故事——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失去希望和爱,都不能自暴自弃,因为我们都是上帝的爱子。在上帝的眼里,没有人会被遗弃,没有人会是废物。安迪和瑞德战胜了监禁,金斯伯格和史铁生战胜了残疾。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三棵雪松,上帝也仁慈地倾听它们的祷告。爱成就希望,希望则支撑着我们活下去——在这个许多时候并不可爱的世界上。保罗·科埃略很喜欢修士托马斯·默顿的一段话,这段话大概也是其写作的宗旨吧:“精神生活归根到底就是爱。行行善事、帮助或保护他人,并不是爱。因为我们如果这样做,那我们只是在把他人当成简单的物品看待,自认为自己是慷慨明智之人。这根本与爱无关。爱是与他人心灵相通,在他人身上发现神的光辉。”人不是集中营中的号码,人不是大屠杀中的尸骨,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制造的,像天使一般可爱。
科埃略通过三棵雪松的故事告诉我们说“我们极少察觉到我们身边的不凡之事。奇迹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上帝在指引我们道路,天使在恳请我们聆听他们。然而,我们只知道靠那些已存在的成规法则才能找到上帝,而根本没有去注意身边的事。我们不知上帝无所不在。”不必再去寻找其他的答案了,这就是最后的答案:顺服、信靠和聆听;不必再去寻找其他的真谛了,这就是生命的真谛:爱、希望和创造。
是的,永不绝望。我把写作当成祈祷与感恩,即便是谴责与批判以及对公义的彰显,亦是祈祷与感恩的一部分。我们都能找到那条活水的江河,那水,我们喝了以后将不再渴。但愿我的文字能够给读者带去希望和信心,并且在这文字的因缘里,我们一起学习如何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