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用肉眼遥望星河时,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看到夜空中分布着数以亿计、大小不一的小亮点,如同空气中飘浮的微小尘埃。它们却是星系团、超星系团一类的庞然大物。如果把此类尘埃,放大一千倍就能看见其中又有成千上万的“尘埃”,那就是星系。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微小,许多事物都在我们的感觉之外。同宇宙相比,我们短暂的生命不过白驹过隙,尚未洞明世间某一真谛就将烟消云散。在这微不足道的匆匆生命中,许多人都被现实纠缠无以脱身,难以静下心来梳理自己的思绪。但是,只有善于发现的有心的诗人才会偶尔停顿下来,在某个事物上投注思索的目光,将事物的寓意用诗意的语言表达出来,并把自己的思想刻入这个事物。
程维就是这样一位诗人,他的《词根:剑》一诗将思维的触角伸向了剑,又从剑里生发出种种思考,用诗意的文字,表达了对中国古典哲学、文学、历史等方面的深刻理解:
众词之词中最锋利的一个
词。能割断一条语言的喉管,把纸割出血。剑即词根
从最后一次淬火中忍受铁匠的意志
在光芒与燃烧里度过一个冬天
英雄为之倾倒,美人为之心折
剑,
是一种中国古典哲学,常常置于某种高度。和太阳一道
闪光。然后落下来。指示泥土和血
在古代,剑的出现太平常了,而平常的事物总是容易被我们的目光所忽略,难以撩拨我们深层的热情。面对《词根:剑》这样的题材,我们不禁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剑可以用诗意的文字来写吗?剑里又有什么秘密呢?能在平常事物中发现不平常的所在,这或许就是诗人程维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吧。剑,在诗人程维的眼里“是一种中国古典哲学”:
侠士和勇者发挥它们的机会比较多。女人
也偶尔涉及一些,他们手中无剑
更多是用一种心里的剑
杀人。这是最高境界,他们的剑光,是一句杀人的诗
由此。将它提炼到超人的高度
把剑横在眼睛上
是文学意义中的眉。伍子胥与鲁迅,和这个词最为接近
他们的横眉。比冬天更冷,比眼睛更传神
诗人程维对剑的思考是这样的:“横眉”是严厉的身体语言,意味着抒情主体开始与事物进行交流,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思考属于剑的冷兵器时代。
不仅如此,诗人程维对一个事物的横眉还是自我生命的主观投射,生命沿着掌纹进入剑的寒光:
把剑挂在墙上
是思想。古人在下面读书或者弹琴,一支香
在空气中形而上
升。如同手,将沉重的头颅支撑。一种学说
由此产生。和宝剑一起
在唯一的意义上高悬
把剑佩在腰上
是一种身份。侠:以武犯禁。拨出来的剑
在离开鞘内之前。里面封闭着,轰轰烈烈的静
新仇旧恨,使宝剑银白或者玄暗。乃至幽寒
“把剑挂在墙上/是思想”、“把剑佩在腰上/是一种身份”,这种表达是值得玩味的。在诗意的呈现里,任何事物的表达都不是为写事物而写事物,最终都要指向对人生的某个侧面。
冷兵器时代。人在江湖
剑是人的胆,多少江湖汉。佩剑闯江湖。从东门进来
绕过禁军。由西门出去
使人联想到一个姓。西门吹雪或者
庆。墙上的图形,已经挂了千年。他
仍在一本书里洗手,继而作乱
舞台上一年斩杀或复活一个美妇人
这早已司空见惯
这两小节开始转入对冷兵器时代那段历史的反思。这时候的“剑”,不再是我们挂在墙上、佩在腰上的物件或者眼中所见的装饰物,而是进入古人刀光剑影的生活,成为古人日常的一部分。剑占据了古人生存的一部分,它在参与古人生活的同时,也目睹了整个历史的发展进程。
把剑从鞘里抽出。是
一种速度,从手心到对手的身体。其间
经过的路途。一闪而过,使人想到马。飞机和火车
落在后面的终究要被跑在前面的
代替。这种无情
不仅仅是剑客
七步之内,
步步是血。夕阳,从剑锋上滴落最后的颜色。子夜
黑暗的锋刃上舞蹈着一朵鬼火
像在预言什么。月色沾在上面。都是化了妆的
血。三两点碧寒,是英雄裂魄的惨呼
当剑作为古人生存的工具之一从鞘里抽出的时候,这剑就被赋予了具体的意义,也同时删除了从前可能潜在的其他意义。
剑
滑入鞘里。悄没声息。像蛇
游出鞘里触及一个会飞的词
龙。在剑客手中
不是传奇
把剑和菊花放在一起。是禅
化干戈为玉帛,在世人的眼中。成为一页风景
而最冷的剑和最热的剑
从火里或者鞘里抽出来。同样没有表情。月亮
是他的面孔
最残最缺最弯的时候,它就对这个词最为逼近
站在一弯冷月下,就是头顶一把剑。任何人
都必须准备随时接受它的照耀或无情
最后这几小节诗歌作品,诗人程维借剑的光芒抒写生命的思索。“把剑和菊花放在一起”,代表着对生命的渴望。当最冷的剑和最热的剑“从火里或者鞘里抽出来”时,大家看到的是没有表情的“最残最缺最弯的时候”。但是,诗人程维却显示出自己的冷静和理性,这剑的照耀或无情一如生命的过程,这是对剑的反思,更是对冷兵器时代那段历史的反思。
从这首诗歌作品里可以看出,诗人程维还是那种将情绪内敛、悄然释放的诗人,不是直接的借物抒情,而是习惯借助某种物象将生命的深刻思考默默地从诗行中溢出来。诗人程维创作的这些新古典主义现代诗歌中暗透的生命哲思,如幽幽火种,不但温暖了读者瑟缩的日子,也让我们感受到诗意的生活其实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