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头攒动的巴黎街头走了几天,阵雨淅沥,伞下虽然只能撑出小小一块干天干地,仍是爱巴黎。是游者之爱,并非居者之爱。
全家在巴黎凯旋门
已是盛夏时节,巴黎的天空还懒洋洋地停留在春天的潮湿阴冷之中,灰云压顶,蒙蒙细雨琴弦似的,丝丝拉拉说来就来。天空偶尔开脸,露出一块白亮的晴朗时,又不巧正在博物馆里看画,走出门来,心脏刚被辉煌的绘画、雕塑、建筑塞得又大又满,正头旋目晕、心潮澎湃之际,湿漉漉的雨丝唰的就迎了上来,一阵清凉扑在脸上,镇静清爽。仰头看天,任雨丝静静抚摸,竟忘了身在异乡,正是雨里不知身是客,最好卢浮宫、奥赛馆是我家,真能朝夕与顶级名画和艺术品厮守相伴,此生何求?
满街雨伞,鲜艳夺目的,色彩沉重的,匆茫急促的,优哉游哉的,过来过去,一个个路口就汇出一条条雨伞的河流。雨水,在行人的脚步声中碎溅,雨伞和雨伞磕磕碰碰擦肩而过,免不了踏进路边一两个小水坑,很快,湿了的脚丫就被掉色的皮凉鞋染成了殷红血色,忍不住要骂娘,又扑哧一笑,和老天过不去,是聪明还是糊涂呢?呵,真没料到,夏季的巴黎竟成了雨都伦敦了。
天空潮湿沉重,阳光挤不进来,6月的温度竟像5月的渥太华。满街风衣大氅、毛衣夹克在伞下忽闪,巴黎的夏天怎么这样傲慢迟到?失算的一家老小,每人只带了一件外套,只好今天穿了明天穿,一千张照片里有五百张是一样的衣裳,一个星期变成了一天似的。爱臭美的大小3个女人就唉声叹气,shoping的临时节目不得不从大小艺术馆的缝隙间蛮横插入,多两件漂亮外套对女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嘛,更何况还有御寒的功能,外加“巴黎的衣裳”之特殊地位,足够这个Teen闺女回学校讲几天了。
这天,竟忘了带伞。雨是连成线的水珠帘,一家四口坐在酒吧檐下翘首看天。做爸爸的一贯墨守成规,这次竟然说出,离那个博物馆只有三个街区,跑不跑?做妈妈的早就坐得不耐烦,不就淋点儿雨吗,巴黎的雨也是水做的,岂能变了刀子?冲!大闺女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话还没完,人已经窜出去了,小闺女的眼睛就笑眯了,小脑瓜想,雨里跑,这种事没做过,真好玩儿!平时规规矩矩的一家四口瞬间成了雨中弄潮儿,嘎嘎嘎的笑声随着雨珠爽朗地抖落着。巴黎的雨啊,你就好好地下吧,你拦得住那一线阳光,可拦不住我们掀开你的衣襟,渴饮你富有文化乳液的热情,做一小会儿湿漉漉的巴黎人,就可以早点儿填饱饥渴,正可当做一段精品回忆储藏起来呢。
从干燥的罗马回到巴黎,已经是十天之后,以为巴黎真正的夏天一定来了,竟终未有缘相见。巴黎的雨不紧不慢地踱进了7月,仍然优雅地下个不停。撑着伞,站在塞纳河横搭着的拱桥上,听街上的喧嚣伴着雨声响在耳畔,河里一叶扁舟悠悠地飘近,河那边的艾菲尔铁塔在古老的建筑背后露着苗条挺拔的上身俯瞰着它脚下这座世界名城,雨雾蒙蒙,似幻似真。
巴黎的雨中,雨中的巴黎,这幅静悄悄的图画就这么静悄悄地停在了生命的一个瞬间,这瞬间,好美!
在巴黎吃法国大餐,酒足饭饱之际,菜肴的鲜美可口在大脑皮层留下的印象远不如一顿美味的中餐。朋友问,法国大菜如何呀?回答一个字就可交差,“生”!
离开渥太华前,先生就在一家有名的巴黎餐馆定了座位,算是我生日的一份款待。餐厅以屋顶上优美的壁画和烫金雕塑在巴黎众多餐厅里独占一席之地,更有名菜一款“Beef tartar”独占鳌头。生日女郎为了对得起老公一片苦心,张口就点招牌菜。
“Beef tartar?”英俊侍者拽着浓重的法式英文问:“Have you ever tried before?”
“No.”我坦白说。
侍者的脸就被一层诙谐的笑意笼罩了,“等等,我先拿个样品来让你看看,好吗?”说着,笑嘻嘻地走了。有花样,什么菜还得先看样品才能点?
侍者捧着那盘菜上来,我们全家的面孔都有了形状的改变,圆脑袋大大地涨了,圆眼睛大大地睁了,圆嘴巴大大地张了。只见方方正正一块棱角齐整的生牛肉馅红是红、白是白地在几朵小花和菜叶的点缀下端坐在盘子中央,绞肉机搅出的几溜拐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这是我们法式寿司,想尝尝吗?”侍者笑着问。
“完全生的?”我半信半疑地问。
“完全生的!”侍者毫不留情地说。
茹毛饮血啊!我心里叹道。头自然而然地摇成拨浪鼓,“还是别尝了吧,恐怕得换个别的!”
那顿饭,对著名旅游丛书作家Rick Steve关于欧洲人不大明白北美人“well cooked”真实含义的描写,有了一点切身体会。除了著名的Escargot(法国蜗牛)熟透了极为鲜香,鸭肝、鸭肉、牛排、鱼肉都有半生嫌疑,“嫩”啊,正好考验一下您省略细嚼慢咽的工夫。您就闭着眼睛呼隆东大口吞下,如李逵武松般豪吃大嚼一把吧。难怪这家饭店还进了Mr.Bean's holiday的电影,那还蠕动着的海蚌进了旁桌女士的皮包,对Mr.Bean来说自然是好过进到嘴里了,你想不佩服Mr.Bean的绝招儿都不行。
这顿饭吃过,总还算酒足饭饱,但除了价钱主动扎根在头脑里,味道基本上就是水面上的波纹,即使美丽了一下,风停,说消逝也就消逝了。
“生”的东西总是更加接近原始和自然,心想,法国人的浪漫和洒脱是不是和他们的胃肠道经常与“原始和自然”如此亲密,有一丝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