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妈妈真的是百分百无辜吗?
幸子记得自己童年时也曾对妈妈抱有幻想,她背着奶奶一个人给妈妈打过很多电话,大多数显示占线,仅有的几次接通的时刻,对面的话语冰冷而简短,没等幸子反应,便只剩下“嘟嘟”的挂断声;她记得从前生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是为她忙前忙后的奶奶,她小声默念了一句“妈妈”,只回味到口腔残留的苦涩药味;她还记得年假时爸妈归来,她走到门外,想学着同龄人那样撒娇卖乖,却听见妈妈小声和爸爸抱怨“看幸子被惯成什么样了”。
她为了奶奶疏远妈妈,可妈妈又何尝没有因为奶奶对她心存偏见呢?
每每思及此,幸子都会硬下心肠,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2
转学后不久,幸子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日。
除了蛋糕和礼物,考虑到女孩子到了爱美的年纪,妈妈额外送给她一瓷罐天然的古法口脂。
私立学校的校规没那么严格,同学在课间对着镜子涂涂抹抹是常有的事,青春的脸庞富有朝气,哪怕手法拙劣,增添的颜色依旧亮眼。
幸子也偷偷买过口红,可她没做好功课,偏暗的唇色混上暖色橘调的口红,难免有些不合适。
说起来,她的长相并不符合主流审美,眼距稍宽的三白眼搭配薄唇,适合有棱角的脸。偏她贪吃,身材略胖了些,脸型更像鹅蛋脸。加之她生得白,显莹润的同时模糊了轮廓的折叠度,勉强能与标致搭边。
幸子偏爱女主角是普通女孩的台湾文学,用唇刷蘸取口脂涂抹时,不着边际地幻想自己的改变会被他人看在眼里,对她产生关注。
她的幻想不出意外地落空了,班里的一位同学结束了电影录制,于当天返校补课,一时风头无两。
幸子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不为嫉妒,只因眼前的人,正是她童年时心心念念想见的糖果少女——周似蕴。
尽管随着年岁增长,她早已不再看这类幼稚的电视剧了。但她从前为了集齐糖果少女的所有卡贴,买了很多糖果,最后抽出的一张隐藏款,是扮演者似蕴的签名照,至今都被她好好保存着。
童年的滤镜无法磨灭,她一直对似蕴心存好感。
试图和似蕴攀谈的同学围了好几圈,连别班同学都拿到了签名照,在家横行霸道,在外畏首畏尾的幸子连和似蕴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等到。
直到午休时分,幸子去餐厅打饭,在常去的偏僻角落看见了安静端坐的似蕴。
察觉到她的目光,似蕴双眼微眯,笑得烂漫:“我喜欢这个位子,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漂亮的观景竹林。”
意识到对方在主动和自己搭话,幸子头脑一热,脱口道:“我也喜欢,这旁边的窗口有好吃的毛氏红烧肉。”
似蕴微微一愣,再回过神时,笑容明显比之前真诚很多。
她起身:“你慢用,下次见。”
幸子上前的动作太急,脚下一个趔趄,“再见”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往前栽倒下去。
似蕴要来扶她,她眼明手快地将餐盘往旁边伸了伸,好在没有让菜汁溅到对方身上。
她正要庆幸,却发现自己慌乱中蹭到了似蕴的袖口,那里留下了显眼的红渍。幸子在似蕴友善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口脂的一大弊端,是易掉色。
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摔倒疼的,一半是尴尬,似蕴反过来安抚她:“色号好看,很适合你。”
与她的刻意装扮不同,白皙的似蕴像一颗新荔,即便素面朝天,也好看得让人自惭形秽。
说不上缘由,那天之后,幸子再没有涂过口脂。
3
因为时常有片约,似蕴整个初中的出勤率较低。除了几次必要的大考和特殊活动,幸子再见到似蕴,是在初中的毕业典礼上。
幸子的分数同她的人一样平庸,卡着线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反观似蕴,即便繁忙,也还是凭借优异的成绩成为典礼上的学生代表。
清越的嗓音由广播传递,似蕴语速轻快,吐字清晰。
台下的幸子无处遮荫,仿佛身处烤箱的面包。
她昏昏欲睡,一旁的妈妈拍了拍她的胳膊:“清醒点,一会儿就结束了。”
“知道了。”幸子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她还是不习惯和妈妈有肢体接触。
典礼的最后环节是学生放飞白鸽,幸子分到的白鸽太顽皮,不住地在她的手中扑腾。她正忙着同这长羽光滑的禽类斗智斗勇,没有留意到似蕴在人群的推搡中站到了她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