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蕴看向幸子：“好活泼的鸽子。”
“早知道带些面包片给它才好。”幸子道，白鸽不依不饶，开始啄她的手指，她低头嘟囔着，“这些鸽子还能记得回来的路吗?”
似蕴指向鸽子眼睛附近的一块突起的骨头：“这是磁骨，鸽子可以通过它测量地球磁场的作用力，来为自己的飞行定位。”
话题变成了生物科普，幸子的生物差得出奇，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好接什么话。恰巧放飞鸽子的铃声响起，她随着周边人的举动手臂上掷，松开双手。
白鸽振翅疾飞，卷起的纯白飓风还未停歇，似蕴就离开了。
幸子懊恼，哪怕说句“你懂得真多”也比一句话不说要强。
即将升入高中的那个暑假，幸子的爷爷去世了。他年岁大，又缠绵病榻几年，如今在睡梦中安然离去，算是喜丧。
爸爸开车带幸子和妈妈回家时，她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山林，像大山身上连绵不绝的绿色坎肩。区别于刚出来时天天闹着要回去，现在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对着电话，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Al，她只能和奶奶重复聊起三餐、天气和身体情况。
人的感情需要相处来维系，她逐渐不能回应奶奶过度的热情与关怀。有人用近乡情怯形容这种情况，而幸子觉得，或许是她只专注于自己，太过冷血。
幸子到家时，爷爷已经入殓。
亲人要守铺，即昼夜轮流守护在逝者铺侧，以示服孝。奶奶为他们拿来线香，幸子点燃三支插入香炉里，在袅袅烟雾中入座。
“回来好，回来好啊。”奶奶双鬓霜白，面部皱纹似蛛网盘旋，伸来握住幸子的那只手皱巴巴的，像冬日里枯瘦的树枝。
幸子点点头，感觉被握住的地方微微发烫，但她没有挣脱。
整个葬礼流程是爸爸和几个姑姑定下的，奶奶提出的土葬没有被接纳，因为法律规定，为防水土污染，逝者一律需要火化。
奶奶道：“镇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我和局里的小张谈过，土葬只有警告，没有处罚。”
爸爸的神情隐隐有些不耐烦：“小张看你年纪大，不忍心说重话，背地里嘱咐我们回来劝你。”
奶奶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反驳。
这个曾经的家庭主事者，因为体弱年迈，思想古板，被剥夺了话语权。
4
爷爷火化过后，姑姑们各自有事，匆忙离去。爸爸留下来，同妈妈商量起接奶奶出去住的事情。
最终拒绝的人是奶奶，她给出的说辞是：“老房子住了那么多年，左邻右舍都是熟悉的人，出去了没有人说话，我反而不习惯。”
爸爸拗不过老人最后强撑的尊严与意愿，最终同意她留下。
一行人临走前，奶奶拉着幸子的手，轻声道：“想奶奶的话，记得常回来看看。”
幸子望着那双苍老却充满希冀的眼睛，忽然有些鼻酸。她道：“我会的。”
但外界天地广阔，这座逼仄的小镇，或许只能成为过往记忆的寄托。
博尔赫斯写道：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沧海一粟，实在太过渺小，现在的幸子还不能完全理解生死。
烦闷与不安令她无法安眠，她一打开社交软件，就看见似蕴更新了动态，配图为繁星低垂的夜空。
情绪被夜晚催化成张牙舞爪的模样，www.xinwenju.com她没忍住打了一大段内心独白想要发给似蕴，好在最后理智回笼，及时按下了删除键。她松了口气，离开对话框前没留意，拍了拍对方的头像。
“有什么事吗?”
似蕴的回复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快。
幸子百般斟酌，回复道：“你拍的夜空很美。”
似蕴闻言，又多发了几张照片过来，这个话题算是被揭过去。
幸子加上似蕴的账号，是在初中的某次生物大考前，老师带班级同学去植物园参观，似蕴也在其中。
幸子因为经期提前，加之痛经严重，无法跟随队伍，提前回到巴士上休息。
似蕴为她买了红糖姜茶和发热贴，在一旁照顾她。中空纸杯耐高温，加上杯托阻隔，入手温热，幸子毫无防备地大饮一口，险些被烫掉舌头。
似蕴慌忙替她拿来冷水和纸巾：“怪我忘记提醒你了。”
“这怎么能怪你。”她含着冷水口齿不清地道，“你愿意留下来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