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始端,起于一场战争。
彼时的罗格斯初选为上校,战争于他而言是毫无懈怠的责任。
战争是残酷的。
他见证着这些。
枪炮声、呐喊声、硝烟、血迹,以及这片黄土地一次一次的被翻起,然后掩下,再翻起,再掩下。
其间混杂着的,是汗水,是血水,是断肢,是多少人曾经的豪言壮志。
想起出发前的誓言,他突然觉得可笑。当初是多么的幼稚。
以为,只要能力就能战胜一切;以为,只要决心就能胜利。
当战争一日一日的持续,死忘,便是悬在每人头上的一把刀,你不知它何时就会落下。
瑞里前一分钟还兴奋的和他谈论家乡的美丽,谈论他美丽的未婚妻,而后一分钟,他看到的,是一具尸体,血肉模糊,毫无尊严和生气。
那一次攻击一直持续三天三夜,长久的时间耗去的除了体力,还为维持其生存的物质。
看着食物和水一点一点的减少,看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消失。
而恐怖,则一点一点的由之而生。
他知道,此时他必须做出决定。
如果继续,他的兄弟,他的战士以及他,将会永远的留的这片土地上。
可是如果放弃,他将被称为懦夫,他曾经的理想,他日后的仕途,都将成为泡沫。
他不甘心,像瑞里一般,他还有美丽的家乡,还有慈爱的父母,而且他想像在以上的日子里能寻一位美丽的妻子,他的前途将是无限美好的。
可是战争,这该死的战争,它将要夺去他的一切了。
罗格斯愤怒的持起手中的枪。
他恨这一切,恨战争,更恨发起战争的人们。
醒来时,罗格斯不知身在何处。
这温暖的房间里,没有枪炮声,没有硝烟。
门声响时,他抬头。
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子站在他面前,温柔的笑。
如阳光般照耀在久住暗处的人般,他整个人都醉了。
这样才是生活。罗格斯想。
可是,他是如何到这的。他依稀记得,那枚炮弹,如带眼睛般冲向他们中间,然后,然后……
脸然迅速转白。他的兄弟们……
很抱歉。她说。我经过的时候,他们都已牺牲。只有你。
都死了吗?年轻的伊切尔,不过才刚刚18岁,那样阳光和朝气。还有菲加,那个老好老好的人。
但愿只是一场噩梦,醒来我们依旧还在一起。
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还好,在遇见你时刚好拿到些药品。
你知道,在这种时候,药品是很难拿到的。
他看着她很温柔的开口,那种笑容,直射到他心口。
寒冷,被一点一点驱逐。
他曾无比痛恨这场战争,现在也依旧。
可是,若没有战争,那么他决不会来到这片土地,而千,美丽而温柔的千,他也将错过。
千经营一间小小的医疗室。一个人,忙进忙出。
在这种时候,病人往往出奇的多。
她尚要照顾两岁大的儿子和重伤中的他。
每每看到她忙碌,额头上渗出细小的汗珠,他总是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希望自己能早些恢复,可是,如果真的恢复,他必须去面对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矛盾的心理,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在思想中争吵。
他知道,自己是爱上她了。
尽管她曾经结过婚,尽管她有个孩子。
三个月,他都呆在那里。
从起初的让她服侍,到能行走,再至做到她的助手。
他很惊讶,他和她的默契似乎天生便存在。
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然后快速递给她。
有时候,她尚未说出,他便了然于心。
或许,这一些都是为了他们的相遇。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她是个安静的女子,空闲的时候,喜欢静静的捧着书。
她有自己的立场和主见,并且执着聪慧。
他一直不明白,当初那个男子,怎会舍弃如此的珍宝。
离别,终于还是到来。
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回去。
他是个军人。
可是,他尚未说出心中的爱。
他一次次想说出口,却一次次胆怯。
此次回去,他不知是福抑或是祸。
这样对她,终究是不公平的。
有太多话,他一一忍在心底。
他只是看着她,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一切,成为他心底最美的影像。
千
他的到来,是宿命。
战火纷飞的时候,她不听劝解,独自一人到城中去购药品。
万千人躺下,她独独注意到他。
他斜靠在另一士兵的身体上,若不是身上的血迹,她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她无比庆幸他还活着。
三个月,真的好短。
她曾无比想告诉他,希望他留下。
可是她开不了口。
她知道,如果他背弃曾经,那他便不再是他。
他转身的那一刻,她轻轻说,我会等你。
听到的,只有风。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短暂的相遇,竟是她生命的转折。
战争尚未结束,一波一波的声潮相继而来。
罗格斯是个儒夫
罗格斯竟然抛下士兵出逃了
罗格斯上校真的逃跑了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罗格斯,太可恶了
……
接下来,便是入狱。
接下来,便是对他家人的攻击。
只是,千不知道,她,竟然也被卷入其内。
原来,平日里和善的人群,真的会因为议论而变得疯狂的。
曾经他们在这里抱怨病痛,温顺的接受她的安排。
如今,这里竟成他们的肆虐点。
满目的疮痍,赖以维生的场所,一瞬间化为乌有。
恨他吗?她问自己。这所有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不,不。她摇头。
如果恨,也是听信谣言的那些人。
如果恨,也是毁她生活的那些人。
只是日后呢,她跌坐在地上。
生活得维持,日子得延续,而且孩子,还有孩子……
贫民区
好可怕的字眼。
犯罪率,吸毒率,在这座城市最频生的地方。
可是,她已没有后路。
医疗室是她的一切,如今毁了。
她不要她的孩子来面临这一切。
曾经她对另一个人发过誓,她会好好扶养他,看着她成长。她不要孩子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中长大。
现今呢?
泪,一滴一滴落下。
孩子幼小的身子惊慌的环着她。
妈妈,妈妈……。
如果我放弃你,也是因为我爱你,孩子。
她搂着他,紧紧的,紧紧的。
10年了。
好慢长的岁月,他曾一次一次的找寻她。
可是,她就如消失一般。
曾经的居所早已变迁,战争也早已停止。
而当他终于有权力,有能力去告诉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十年呀。
她是他生存的信念,是他奋进的动力。
上苍何以捉弄人?
他再一次来到医疗室,心中的容颜没变,可此地,却早已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他哀伤,如一只野兽在笼中挣扎,却终始找不到突破口。
罗格期上将,您怎么会在这?
诧异的声音从屋前传来。
女子的声音,他欣喜的转头。
随即,黯淡下去,这是不她。
这在十年前是家医疗室。女子对他说。可是十年前一场暴乱,女主人已搬迁走了。
她知道,她知道她的。罗格斯狂喜。这块地方,他曾问过千百次,可是大部分人都已手搬迁。终于,终于让他等到了。
可是,暴乱?十年前?
天呀,罗格斯抱住头,难道,难道那场灾害,她也牵扯其中吗?
那,那…。您知道她搬到哪去了吗?
那场暴乱我也没见到。她说。
罗格斯垂下头。
可是。她略一停顿。听说,她只能到贫民区去了。
贫民区?心脏一阵抽痛。那里,那里吗?
是的,
贫民区。
千在那里,生活十年。
一个人,没有任何背景,在那里供人差使十年。
如果还有希望,经过十年,她也早已看透。
在前五年里,她每天关注城市里的新闻。
她知道,罗格斯在四年后被放出来。然后保留上校的职位。三年后升为上将。
罗格斯的新闻,在贫民区,往往传得最快。
她甚至知道,他哪一日参加宴会,哪一日行程至哪。
可是,他却忘了她。
上将呵,哪会记起十年前的一个中国已婚女人。
她是一个傻子,由头至尾编织着她梦想中的童话。
千…千…愤怒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你又死哪去了,快过来帮小少爷换鞋子。
是的。千赶紧跑上去。
一柄刀,尖锐的刀直刺胸口。
阿妈,阿妈,快来看,我新买的刀好锋利。小少爷看着他,脸上浮起残忍的笑。
哎呀少爷,这样会要人命的。快,快,来人呀,将这女人抬出去。
聚集的人群,慢慢的散去。
这就是贫民区,多一人或少一人,永远不会成为新闻。
外面下雨了,不知什么时候。
一滴一滴落在千脸上。
或者,这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她累了。
一把伞至头顶打开,然后被放下。
一个孩子,快速的跑开。
如果那是小健,该多好,她看着他跑去的背影。
小健,现在一定生活得很好,至于,他爸爸是爱他的。
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恍惚间,他回来了,他抱起她。
恍惚间,他们又回来那里,他离开时看她的眼神。
她喃喃的说,我会等你,我会等你……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回来了,他抱起她到他们的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流着泪说,我爱你,我爱你,一直。
尽管,她曾经一直盼,一直盼。